女帝在将一切查实后,已暗中派兵将整个安炀郡王府包围,郡王府上上下下被关押在府中,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郡王府。
整个汴州已然笼罩在一层难以散去的阴霾之中,城中百姓整日惶惶不可终日,提心吊胆。上街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四处搜寻的将士给捉了去。
“出门带着侍人坐马车,此事传出去,于你三殿下而言,名声不好吧?”
夙沙蔺蕤在夙沙栾翛似能将一切看透的目光中,如芒在背,忙将视线移向别处,生怕她会发现些什么。急急走下马车,“我也不是一直在坐马车,况且出门没个人伺候怎么能行?”
楼青缕的银质面具渗出森森寒意,甩蹬下马,玄色长袍在半空中翻越落下,手中长剑还未等人靠近就能感受到那来自地狱深处的戾气。
挺拔的身躯精壮而有力,长身立在门前,不卑不亢地迎着两位殿下。
进了门,占地近千亩的郡王府在此时看上去有些荒凉寂寥,摆放在两旁的盆栽也被掀翻在地,露出了花的根茎。
红漆朱门明艳依旧,门角却硬生生缺了一块,入目的院落游廊画壁风采依旧,却少了些往日里的意气风发。似乎,所有的颜色在一瞬之间黯淡了下来。
带着凉意的春风拂过,地面上枯黄腐烂的树叶残枝随风而动,隐隐带着些令人难忍的气味。
“你们先去看看安炀郡王,我到别处去看看。”
轻瞥她一眼,清冷的眼眸中神色闪烁,点了点头。
抬步跨入大厅,与她错开半个肩随在她身后的楼青缕暗哑的声音传来:“庚王已经到金陵城,你家老二还在路上。此次,来了不少人。”
“嗯,也是该着急了,好好准备罢,”回身看了看厅外,“你先进去,我出去看看。”
安炀郡王府后院寂静非常,隐于深处的一处院落中,满院开得正好的梨白花树树枝探出院落。似被困于一方牢笼之中许久,苦苦想要挣脱一般,极力地相向外而去。
洁白的花朵白净的花瓣散落在院外,如同冬日里的初雪般,带着初落地时的那分纯净,静静遗落在此处,无人清扫,等到夏风来时融入泥中化作尘泥,想是再也寻不得其芳踪。
入了院,整个院落中摆放着修剪整齐盆栽花卉,绽放了整个冬季的冷梅也已凋零,零落一地混入泥土中的梅朵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抬眸看着不远处微微有些惊异的夙沙蔺蕤,只见她稍显有些尴尬地合上墨玉十二骨架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你怎么,到此处来了?”
“将他带到此处见她,你可想过后果?”
无奈地抿抿唇角,“无法,他知你不会应,便来府中求了我整整一日,你知我不会拒绝。栾儿,就当是做最后的告别罢。”
“因见这一面而送了性命污了名誉就不知,值不值得了。”
“栾儿……你,当真与我认知里的那个老七相差甚远呢,我以为你会同意这个决定。或许该说,我从来就未认清你过。”温雅的眼中满是寂寥,引得夙沙栾翛心中一震,急急掩下心中不适不再多言。
两人立在院中,久久不再言语。
携一身华贵之气,着一袭粗布麻衣的男子面目精致卓雅,如一朵盈盈立于残阳之下的凤鸢花,染尽了夕阳的余晖。眉眼弯弯,手扶于窗棂之上,轻声道:“我以为,你会让我帮你。”
女子面目端华而显一身卓然之气,一袭锦袍华服发髻挽正,端坐于木几旁,浅覆薄茧的手指搭在一架焦尾琴弦上,笑得淡雅,“本是想的,可是世间之事大多事与愿违。本就是命,你不该来。”
“带我走罢。”
指尖拨动琴弦,清雅沉着的乐音徐徐传来,“你是女帝膝下的五皇子,已嫁作人夫,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我,只是一个戴罪之人。”
话音落下,勾唇垂首,显得有些消瘦的下颚徒留浅浅剪影。
曾记那年,夙沙阜淳不过二八年华,生得貌似凤后多有霜家所出之姿,自幼养在深宫之中,见过的女子五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初见她是在各封地亲王郡王进皇城贺太后生辰之时,那时的她也不过才十七年岁。
跟随在安炀郡王身旁的她低垂着首,不曾多言过一句,和着各郡王亲王家的女子站在一起,如何都不会引人注目。他本就是个未出阁的男子,更是个皇子,自是不可能去关注她。
夙沙蔺蕤向来是个爱玩的,在那般的年岁里更甚,带着刚进京的堂妹堂姐在皇宫中四处玩闹,无人敢说一句反对的话。
初初十七年岁的她带着些皇城中大家小姐少有的气度,云淡风轻中丝毫不让任何人感到不愉,不与人亲近,做何事都是一人。
记得那时她着着一袭淡色华服,面容白净,不似朝中大臣家的小姐生来就透着一股子桀骜之气。也不知是失了神还是如何,也许只是一时的好奇,便随着她一路到了被废弃许久的冷宫之中。
现在细想起来,他当时还真是大胆呢。
缘分之于人来说,无论是谁,注定了就是注定了,如何也逃脱不得。也许从他跟着她开始,或许在他初识她的那一刻起,此生的结局便已然注定。
“你不觉得,这样对于我来说太过于残忍了吗?”
回忆停留在她跨入冷宫宫门之时,明艳的眼眸中早已不复往昔神采,多有些无念的意味。
女子过于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滑过,铮铮之音不绝于耳却又是别样地刺耳。
“回去罢,你我相识本就是个错误。是我利用了你,原本以为让你爱上我,以女帝对你的宠爱程度定是能将你下嫁于我。如此,我便能承了母王之位,当上这安炀郡王。
还是我太过于贪心了,五皇子,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为了争权谋利的一手捏造出的假象罢了。”抬眼,深邃不见底的眼中不含一丝杂质。
夙沙阜淳瘦而露骨的双手支撑在桌面上,生怕稍有不慎就会站立不住。压下全身止不住的颤栗,牢牢地望着那双眼,“别以为你这样说了我就能离开,你简直就是妄想!”
“我一直都知道你跟在我身后,我本想在宫中四处转转,没想到便走到了冷宫。原本以为你不会跨入冷宫,呵……当真是老天都在帮我。”
挑起一根琴弦,手指上本深深地印刻出一道痕迹。突然收紧手指,那根琴弦应声而断。透亮鲜红的血珠不断冒出,夙沙阜淳本已移动的脚步又停顿了下来,紧揉着粗布衣角尽力不锁住双眉,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你太过于天真,本以为此事已成定局,可我却漏掉了凤后。只是我没想到,凤后将你许给碧落宁后你竟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你已嫁人,我也回了封地,两个原本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因为郡王世女之位再一次有了联系。你有了妻子,我有了父君儿女,却私通信件整整三载有余。一切错都在于我,阜淳,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让我走得安稳些。
你赶紧随两位殿下回去罢。”
此言罢,垂下首任由指尖血水横流。
就是粗布麻衣也无法掩饰的贵气在此刻消失殆尽,他如同一个失去重要之物的孩童般失声痛哭,压抑着自己,生怕哭出声来。
下唇已被咬破,不知挣扎了多久才抑制住哽咽,“我不信,我也不会信,别以为……编些谎言来就能哄骗我。我会救你……我会救你出去。”
耳边似闻见房中传来的啜泣哽咽之音,下意识地回了头,细细去听也再也听不见些什么。梨白花瓣随风而动,一瓣含着一瓣落到了地上。
伸手捏住花瓣,静谧的眼中波澜浮动,“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手中玉骨架扇有一下无一下地敲击着手掌,“三年前,三年前,他们能私通书信想来,与我有着莫大的联系。”
“明知一切已成定局,阜淳已嫁入碧府,你再这样做分明就是想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眼中一霎间冷意乍现,“你且莫忘了他是碧府的女婿更是两个孩子的父君,离开如此之久你有什么把握可以不让任何人察觉?”
夙沙蔺蕤挥扇的手稍稍有些迟疑,而后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想让他怀有遗憾罢了。况且,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你还是不够了解他,如今,两个孩子再也不能成为他的羁绊,只要脱离了父后的束缚便不再有任何事物能将他困住,你会后悔的。”
“何意?”
吐出一口气,将方才一直放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开,“你推门便知。”
夙沙蔺蕤微颤着将紧闭的房门推开,方才还琴音阵阵的房中已空无一人,徒留下一把架于木几上的焦尾琴。
“明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为何不阻止?”
“现在明白,你究竟错得有多离谱了?我已派人跟随他们,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罢。”
“栾儿……”
“无须再多言,此事我自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