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公子,千万别跑出去,若是被殿下知道了定会惩罚我等。还请清公子……”
刚一迈出门的脚一听这话又忙缩了回来,回头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侍人,闪着水光的眼微微一动,“捻臻哥哥,我不出去了,你快让他们都起来吧。”
捻臻跟在夙沙栾翛身边已有十来余年,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他家殿下的脾气。殿下吩咐的事,没人违抗也没人敢违抗。
侧身避开沈清醉伸来的手,雅致的脖颈曲下,柔声道:“清公子,奴身份低微,还请清公子唤奴捻臻便好。”
捏住僵硬在半空的手,双手来来回回搓揉了许久才化解了些方才的不自在。甜甜的笑了笑,“哦,我知道了。”
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门匾,“相思阁,为什么要叫相思阁呢?”
“此门匾乃殿下亲手所题,为何叫此名奴也不知。”
“那好吧……我们进去吧。”
因为过了上巳节天气也渐渐回暖了,七皇女府上的奇花异卉向来就比较多,稍稍提升些温度,园中的花大多都开始打苞了。
捻臻领着人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小小纤细的身影穿梭在花枝草木之间,湖蓝浅绣初绽凤鸢花的裙袍水色袍纱掠过一枝凤鸢花苞。
纱袍袍角刚过,地上残留了下一朵已吐出蕊心的花苞。捻臻微微一惊,竟愣在了原地。
“捻臻,怎么了?”
敛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扶了扶身,勾起唇角柔声道:“没事,清公子午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午膳啊。”歪着头正在认真考虑,眼睛突然一亮,迈开腿就往院门跑去。
“清公子……”
柔柔软软的身子紧紧地挂在刚迈了一只脚入门的夙沙栾翛身上,带着些红晕的面颊贴在她狐裘大氅的狐领之上,不断地磨蹭着。抬起头来,一把搂住她的脖颈,红嘟水润的唇怯怯地凑她耳边,晕着淡淡瑰栀香的气息萦绕在耳边,竟叫那向来处变不惊的人全身酥软脱了力气。
“殿下。”轻轻呢喃一声,含羞的将脸埋入她颈间,还伸出温热的舌尖轻舔了一下。
身躯明显一颤,一掌毫不客气地拍到他夹在腰间的臀上,冷声道:“跟谁学的?”
“痛……”瘪嘴一把搂住她的脖颈大有不再放开之势,委屈道:“我没有,你干嘛打我?”
“好了,好了。今早可有好好吃饭?”
一提到吃的也就忘了屁股还有些隐隐作痛。
“有,吃了小馒头,吃了小春卷,还有吃小菜哦。对了,还有喝瑰栀香的糯米粥,好好喝呀。殿下,我有叫捻臻哥……捻臻留下一碗,殿下可要尝尝?”
抱着人走进院门,手指微曲刮了刮他小巧的鼻翼,“只知道吃,算了,你除了吃就只知道睡了,午膳想吃什么?”
“想吃,想吃……呵呵,吃什么都好,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
拂开上前来要为她褪下大氅的侍人,敛下面上微不可察的笑意,“你听话,我每日都有很多事要忙,不可能时时都陪着你。”
“我知道啊,我知道,我有乖乖听话。可是,能不能不要总让我呆在这个院子里啊?可不可以带我出去看看,一下下也好,就是半个时辰也好啊,好不好嘛。”
本想无视他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还是抵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最终还是妥协了。
“若是想出去那你也得听话,我若不在你得听捻臻的话,若是私自跑出院子你就别想再出去半步。”
嬉笑着捧来一杯茶水,凑到唇边用力吹了几下,“喝吧。”
斜睨他一眼,抿下一口便将他放了下来,“我今日还有事,不能陪你用午膳了,晚间我会回来陪你。”
“你又要走,你昨日就跟我说好今日会陪我用午膳,你怎么又变卦了。我不要,我不要嘛,你别走好不好?”
“我保证,最后一次。”说着还伸出手指要做保证。
“好,我再信你一次,”紧握着她的手还不见松开,倒是那张脸又染上了淡淡的云霞,“殿下,可不可以亲亲我?”
夙沙栾翛很是哭笑不得的走出了院门,手中失了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心头,久久不曾散去。各人捧着几幅卷轴的侍人自那一方楼阁上移步而来,见着夙沙栾翛站立在门前,躬身行了一礼。
“阁中的东西可都清理干净了?”
“回殿下的话,清理得差不多了。唯独只余下这几幅卷轴,捻臻哥哥吩咐奴们说将这些卷轴拿到后山去烧掉。”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侍人手中的画卷,轻轻摩挲着,点了点头,“拿过去罢。”
“是,殿下,奴等告退。”
正午时的阳光正好,照得人暖洋洋的。前些日里夙沙栾翛特意遣人在园中支了一架秋千,沈清醉无事时最喜的便是坐在秋千上晃荡。他是玩得开心了,可对于捻臻等人来说,陪着他荡秋千
莫过于最是折磨人了。
“清公子,小心,小心啊。低一点,低一点,小心……小心,慢一点再慢一点……”
捻臻对这个在上巳节前夜被夙沙栾翛带回府,还将他安置在相思阁的男子,不过两日便将他了解了个透彻。除去不知他是何身份外,却怎么也知他是个大家出生的公子。细白柔滑得几乎没有一点瑕疵的手明显不曾沾过阳春水,虽对于穿着用度方面不甚了解,却对于皇城中各家名点菜点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个贵族公子,怎么也得是个不愁吃穿养于深闺不知世事的小少爷。
每每看着他像只小狗般钩挂在他家殿下身上时,他心头总会狠狠一惊,生怕一眨眼间他就被殿下像扔块破抹布般扔开好远。不过,他家向来不喜与人相处的殿下对这个清公子似乎异常的宠爱,而且已经到了用宠溺来形容也不为过的地步。
同是被殿下从外面带回的人,碧波院那位与相思阁这位显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殿下哄他完全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般,事事都迁就着。
想袅君当时就是最受宠的,却因与殿下无理取闹,虽是挺着个大肚子但也被禁足在了华韵院中,殿下生生几日都没跨进华韵院一步。
碧落卿走进相思阁时,前院除了那还打着花苞的凤鸢花和着些叫不出名来的花卉草木,不见一人。听着有声响传来,顺着前院的一条游廊走过去,便见两个侍人推动着一架秋千,周围还围绕着十来个侍人。秋千上长相精致娇小夺去众人注意的男子娇笑着,欢呼着,湖色的裙袍绽放在天空中,飘飘扬扬的裙纱划过天际,和着那明媚耀眼的笑容,当真是美好到有些刺目呢。
“主君。”
站立在前院与后花园交界处的月牙拱门中的男子,一袭紫金织云锦袍裹着他稍显瘦弱的身子,清瘦不少的面容素净精致,眉间染着华贵携着雍容,带着一股独有的大家之气静静而立。撑着一把描梅油纸伞,露出瘦而露骨的手腕,移着步子慢慢走近。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生得好生美丽啊。”
愣愣地看着他跑下秋千,满面笑容的走到他身前,极是认真地将他细细看了个遍又极是诚恳地说出了这句话。
放下手中油纸伞,扯了扯嘴角,“你生得也是如此的漂亮。”
“我?”不可置信地摸摸脸蛋,“漂亮哥哥,真的吗?你人真好。”
捡起脚边的油纸伞,转身环视了一下四周,浅笑着走出了月牙形拱门。或许他本就不该走到此处来,或许他本就不该走进这相思阁,或许他本就不该踏入后院,或许他本就不该……
当初进府时便听府上的人说,东跨院的相思阁是阖府上下的禁忌之地。无论是谁,凡一靠近,打断手脚,逐出府门。此规矩便是由这七皇女府上的主子,七殿下所定。可她就是在半月之前亲自打破了这一规矩,不仅将一男子安置在此处,还将身边的贴身侍人捻臻拨来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想着,殿下她不是个好男色的,会将男子接进府也是因为有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罢。早些年在家时便常常听母亲说,皇女们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带着一些男子回府,她们会这样做是因为形势所迫,她们不得不将那些男子接进府。
可是,似乎不是所有皇女接男子进府,都像母亲所说的那般逼不得已呢。
悠悠转身回望一眼那块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雨洗礼的门匾,呵笑出声:“呵,相思阁,相思阁……”
捻臻好不易将沈清醉哄进屋里,刚一进屋就见走在身前的小祖宗像个看见骨头的小狗,撒着欢摇着尾巴不迭地向前扑了过去。见他这个模样也知是他家殿下回来了,想到此,心中不免又是一惊。
“殿下今日终于守信了。”
“我何时又不守信了,跑哪儿野去了?”在众侍人讶异的目光中,亲自喂着怀中人喝下杯中茶水,又笑道:“可玩得高兴了。”
“自是高兴了,我跟你说哦,方才我还遇到一个长得好漂亮好漂亮的哥哥呢。”坐在她怀里,手脚并用在空中比划着,似乎很想告诉她那个哥哥有多漂亮,“他还跟我说话了,还说我也长得好看呢。”
眉目间的温和笑意渐渐敛下,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道:“我叫人做好了糕点,放在了阁楼上,你先上去等我。”
“好,那我先上去,你也赶紧上来呀。”
室内的气氛一再陷入沉寂之中,自沈清醉出门之后便跪在地上的众侍人,屏着呼吸低着头恍如已石化。
“殿下,今日……”
“本宫说过,他不准出院中一步,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靠近院子。”
毫无情绪起伏的音调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一般,却惹得捻臻连连直冒冷汗,“殿下,是奴之错,还请殿下恕罪,殿下。”
“该如何做你应该知道,明日,换半沄凉夏过来。”
微微一愣,点头称了声:“是。”
“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