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冷玉弦被一个小伙子背进院子,唐棠才反应过来,姐弟俩立马就红了眼眶,抓着一个大婶的手就哽咽着问道:“我娘怎么了?我娘怎么了?”
“娘?”大家都有些诧异地看着唐棠,因为冷玉弦一直以男装身份出现,又叫唐小四,以往在外唐棠姐弟俩都是叫她“小四哥哥”,也没人怀疑唐小四是个女的,如今听来,倒是差异的很。可是这种情况下也由不得去多想这件事,那大婶只得回答道:“他被掉下来的瓦片砸到了头……”
“哇……”大婶还没说完,唐棠就哇哇大哭了起来,眼看着自己娘亲还渗着血的脑袋,像纸一样苍白的脸,她觉得害怕。
“赶紧背到屋里去吧,叫大夫了吗?”好在还有个刘子安,冷静下来吩咐着一切,这就有人去烧水有人去请大夫。唐宸本来没哭,见着唐宸哭起来,他也害怕起来,于是众人忙活了一阵才发现两个小家伙正在门口抱作一团哭着。刘子安哭笑不得,走了过去。摸了摸他俩的小脑瓜道:“别担心,好人有好报,你们娘亲一定会吉人天相,安然无恙的。”
“你能保证吗?”唐宸抽噎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认真的盯着刘子安。而唐宸也是那样的表情。
刘子安此时只觉得心里一颤,叹了一口气,然后信誓旦旦地看着两个小孩子道:“我保证。”
好在冷玉弦只是被伤到了表皮,止止血包扎一下就没事,但是因为受了惊吓,失血也造成了体虚气弱,所以冷玉弦直到半夜才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两个小家伙正趴在自己床头睡着了,而刘子安则在床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见她醒来,刘子安扬起嘴角笑起来,说:“你醒了,觉得好点吗?”
冷玉弦只庆幸刘子宁没有来,但多多少少也有些失落,神色显得暗淡,只看向唐棠和唐宸。
“两个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回房睡觉,说是要等着娘亲醒来。我试图抱他们回房,他们立刻就醒了。真是两个乖孩子。”刘子安说着,就伸手抚了抚唐棠和唐宸的小脸蛋,然后看向冷玉弦道,“玉弦姐姐,唐棠和唐宸……是三哥的孩子,对吧。”
冷玉弦沉默不语,她知道即使她否认,也会被拆穿。
“你不打算告诉三哥吗?连我也好奇,明明已经入殓的你,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韩都。”刘子安说着又笑了笑,“当然,我并不是要你告诉我什么,玉弦姐姐,这些事,就算要告知三哥,也应该是你亲口说,所以我不会问你什么。”
“子安,你真的是长大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仿佛昨天我还是个小孩子,今天,已经有这么可爱的一对侄儿侄女。遇到唐棠的时候,我看到那双眼睛就觉得震惊,真是太像三哥了,而唐宸,更像你。唐棠之前还叫我小叔叔,没想到是歪打正着。”谁会想到,只是为了区分他和刘子宁,却没料到,他真的是唐棠的小叔叔。刘子安也是震惊,这几年来,冷玉弦到底是如何辛苦地将一对龙凤胎怀胎十月生出来再辛苦养到这么大,而且还教育得这么好。
“你们会把宸儿带走吗?”冷玉弦终于还是问出这句话来,如今皇帝病危,太子被废,一个皇长孙意味着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要带走宸儿,你会怎么做?”
“诚然,我一万个不希望宸儿被带离我身边。”冷玉弦突然忧伤起来,似乎被拉进深潭,只看得见阴影,“可是,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能做主的,在这个时代,我的无奈我的逃避都不过是徒劳的反抗。”她有时候会觉得绝望,会想自己是不是能够幸运地在离世之后回到自己的那个时代,可是这里已经有太多她舍不得的东西,如今的她,似乎完全接受了这个曾经她极力抗拒的时代,但最终,她被这个时代战胜,妥协了,退缩了。她甚至怀疑,自己重新回到那个时代,是否还能一如往常地活得很好。
“玉弦姐姐,对不起。”
刘子安突然沉声说出这一句,冷玉弦只能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才听他说道:“对不起,这是我代我们刘家的人向你说的,如果不是那一切的变故,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的母亲也不会气急身亡……”
“你说什么?”冷玉弦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子安,满脸的震惊,她突然爆发的声音把床畔的唐宸和唐棠都惊醒了。
唐宸揉揉惺忪的睡颜,然后一把抱住冷玉弦,兴奋而激动地说道:“娘亲,你醒啦,你没事啦。”可是当她再去看冷玉弦的脸时,看见冷玉弦满脸的泪水。
“你说我母亲……气急身亡了,是吗?”
刘子安张张嘴甚至不忍说出那个“是”字,只得沉默着点点头。
“怎么会……怎么会……”冷玉弦只是颤抖着重复着这一句,她脑海里只不断浮现着冷夫人那张温厚的脸,记起冷夫人温热的手握着她的,记得冷夫人对她的一切一切的关怀,可如今,连她去世,都只能是听说,她不曾侍奉床前,甚至连披麻戴孝都没有做到。她的脑海中突然电闪雷鸣,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冷玉弦突然笑起来,笑得苍凉而悲哀,“子安,不是你们刘家人对不起我,是我们冷家有人对不起我,我会让她偿还的。”
刘子安疑惑地看着近乎疯狂的冷玉弦,知道她心里正承受着莫大的打击,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只哄着被吓到的唐宸和唐棠:“唐棠,宸儿,你们现在回房休息吧……”
“可是娘亲她……”唐宸小心翼翼地开口,他刚才看到了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母亲,心里觉得更加害怕起来。
“你娘亲这是做恶梦被吓醒了。你应该知道做恶梦有多可怕吧?”见唐宸点了点头,刘子安一把抱起唐宸,然后又抱起唐棠,“走吧,让你们娘亲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唐棠看着冷玉弦满脸泪水的绝望的模样,觉得难过,就对刘子安说:“小叔叔,我想跟妈妈说句话。”刘子安听这话便把唐棠和唐宸都放了下来,两个小家伙慢慢地爬到床上,双双抱着冷玉弦,分别在冷玉弦的脸颊上亲了亲。
“妈妈,我爱你。你不要怕,糖糖永远都陪着妈妈。”
“妈妈,我也爱你。我和姐姐永远陪着你。”
冷玉弦只是抱着两个孩子流泪,刘子安酸涩着一双眼睛悄悄地退了出去,大概是没有人能够把这相亲相爱的母子三人硬分开吧。
刘子安抬头,看着雾蒙蒙地天空,暗念道,三哥,你什么时候才到韩都?
自废太子之后,刘子宁把冷玉筝送回了冷府,整日地呆在冷玉弦住过的小院子里看看她以前看的书,念念她写的诗作的画,明明知道冷玉弦在韩都,却按耐着情绪不去找她。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卑微,不想去看到冷玉弦一家四口和睦幸福的情景,到底还是觉得苦涩,最后,也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寡地生活,想爱的爱不到,想要的得不到。
疏梅留了下来,照顾刘子宁的起居,看着三年来刘子宁的痛苦和变化,难免唏嘘。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竟然觉得空落落的。
“王爷,四王爷差人送来一封信。”疏梅把信递给刘子宁,然后又沏了一壶茶。
“子安?”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着了,以往刘子安总是隔三岔五地到访,这连着好几天都没见着人了。
“听送信的说是从韩都送来的。”
韩都……刘子宁沉思,握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起还是该落。“你先去忙别的吧。”刘子宁摆摆手,没有立刻打开信,而是盯着信封看了老半天。疏梅瞧着觉得疑惑。
直到天色暗下来,黑漆漆的夜幕笼罩着整个房间,刘子宁没有开灯,却始终端坐在桌子前。他大概能猜到刘子安在心中写了什么,无非就是劝他去韩都看看,问问冷玉弦,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可是他似乎没有那个勇气了,当初,冷玉弦已经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放弃他了。现在,他还有必要去问问已是他人妇已为他人母的冷玉弦?可是心底还是带着放不下的情绪,冷玉弦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冷玉弦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盘旋缭绕,像是一个魔咒,促使他拿起那封信。终究还是点了烛火,打开了那封信。
“吾兄亲启:今弟至韩都,至一寻常小院,巧遇两个乖巧精灵孩童,稍长者为一女名曰唐棠,稍幼者为一男名曰唐宸,令弟讶异的是此姐弟二人系双生子,问其父母,曰不知其父何人何处,仅言有一叔叔名唤子显。正到兴致处,一众人热闹而至,方见其母鲜血满面,系瓦片砸中头部,大夫言伤势不轻,恐有生命之险,弟怜其孤苦,怜幼尚小,不忍置之不理,遂留下照料。
此书仅向兄说明子安去处并遭遇,望兄勿念。”
刘子安写这封信的时候尽量平静,但他知道,刘子宁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会神情紧张、方寸大乱,所以在吩咐人把信送出去的时候,刘子安的嘴角噙着得逞的笑。这下,就算他三哥再怎么耐得住性子也会马不停蹄地赶到韩都来。
事实上,刘子宁的表现没有让刘子安失望,他握着信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一对双胞胎吗?
不知父亲是谁吗?
玉弦……
玉弦受伤了!
伤势不轻,有生命之险!
刘子宁的脑袋轰鸣着,扔下手中的信就冲了出去。
黑夜中一个高大的影子穿梭着,像脱了缰不受控制的马一样疯狂地奔跑着。
疏梅捡起地上的信,看着看着,便只顾不住地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