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没有再听到村子西传来喜鹊的叫声,我想可能是喜鹊已经走了,去找食物了,留在这里只会饿死,这里已经没有苹果了。天凉了以后,苹果树上的叶子开始凋落,你去果园里看一看吧,树底下是厚厚的树叶子。
我打开屋门,走到院子里,打开院门,走到巷里,再走到巷口,站在巷口往西望,看来是没有喜鹊了,早先,我可以看见一些喜鹊的影子,一大群喜鹊飞过,看着就像空中飘过一大块乌云,乌云还是厚重的。
巷口没有别的人,只是我,还有张伯的侄子,我和张伯的侄子没有话,他和我也没有话,他只是站在巷口等待自己的母亲,经常是这样,他的母亲,嗯,是个老实的女人,这个老实的女人一看见自己的儿子就会露出笑容。
我也喜欢那样的笑容,有几次,我觉得那笑容就是笑给我的,我喊了一声姑。我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我看见那样的笑容,一声姑就脱口而出了。侄子拉着母亲的衣角,告诉母亲,有人喊你呢,母亲。母亲就会拍拍我的头,说我是个懂事的孩子。
其实,我是在喊笑容,我希望有个人可以给我一些那样的笑容,我就会无比感激了。我问侄子,你看见了吗?那些喜鹊都飞走了,一下子就都飞走了。侄子没有说我说的事情,他说,我的母亲就要回来了。
是啊,只有我会关注那些喜鹊,别人谁还会关注呢?不会了,他们只是关注自己亲人的事情,侄子只会关注母亲,母亲只会关注儿子,没有人知道,我在关注喜鹊,也在关注笑容,周小明也不知道,他已经很久不会关注我所关注的了。
我回到屋里,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杯子倒满了,我还在倒,水流了一桌子,我去找抹布,找来抹布,赶紧在桌子上擦,擦来擦去,桌子干了,桌子终于干了,桌子不干,我会难过的,因为我分心伤害了它。
这个傍晚,没有很好的夕阳,夕阳不见了,是被厚云遮住了,不知道夕阳在厚云后,是什么样子,我可以想象一下,再把它画在纸上,就在晚上吧,吃了晚饭,我就去屋里坐着想象一下,想象那颗夕阳在厚云后面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画画出来,一定很有意思,我有些激动,我甚至想跑出门去,告诉周小明,告诉侄子和他的母亲,他们会怎么想呢?侄子不会关注这张画,也许周小明也不会关心,要是侄子的母亲关心,她一定会给我一个很好的笑容。
我的脚有些酸,一定是刚才站在巷口,站时间太久了。我在墙上蹭了蹭,舒服了些,呵呵,在墙上蹭蹭就舒服了,多么简单,真是简单啊,比我捉老鼠简单多了,比我找钥匙也简单多了,我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是的。
那个老鼠不知道去哪里了,还在这个屋里吗?要是在,我就一定去买那个毒药,放在大木箱那里,在它晚上出来的时候,毒死它,可是,没有它的信息了,没有一点它的信息了,我怎么突然有些想念它呢。
吃了晚饭后,我会泡泡脚的,脚酸了,泡一泡也许更好,我有两天没有洗脚了,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会变太坏的,却不是这样的,我闻到了臭味,在被子里,我一鼻子,就闻到了,我赶紧堵住鼻子,看着自己的脚。
外面越来越黑了,天凉了,谁还会在路上呢?我反正不会,但我会想象那个在路上的人,想象他在路上急着回家的样子,那样子有时显得很可笑,不是吗?还有些可怜,不,不是可怜,是可爱。
不好意思,我的肚子有些饿了,我要去找些吃的,晚饭还要等会儿再做。我走去我的屋里,走到桌子那里,抽屉里有些零食的,我咽一下口水,手掌在衣服上擦擦,准备拉开抽屉,我又想了一下,外面已经很黑了。拉开吧。
我坐下来,吃着零食,一口,又一口,每一口都很慢,很慢,因为我在想着别的事,我想的是外面已经很黑了,在很黑的路上,那个人在急着回家,可是回家的路很长,千万不要害怕啊,天黑就喊几声吧。
吃了一多半零食,我关上了抽屉。我坐着喝着水,接着拿过文集来,准备写下这件事,写好了这件事,我再画张画吧,我的画纸早就在那里躺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