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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龙盘虎踞
书名：醉猫纪事 作者：从此心安 更新时间：2016-12-12 22:43 字数：5174
9、龙盘虎踞艾斯挽弓如满月，箭如流星，直逼韩修面门而去。韩修方才有心诱敌深入，未张结界，仓促间只能将剑挡在面前。艾斯嘴角含笑，柔柔地，却显然在嘲笑韩修的螳臂当车。
韩修心想，吾命休矣。银箭发出的冷芒已扑面而来，森森便是催命之符。但电光火石间韩修那神宠白虎以命相搏，尖锐地长啸一声，立起前肢，周身暴涨一层金辉。艾斯低呼一声，懊恼地将手中长弓往下一挥，看自己方才发出的羽箭全身飞快地没入了白虎宽厚的胸膛。
二层天的黑面上将军见缝插针地朝艾斯喊道：“艾斯护法！速速补射，莫放韩修小儿逃了命！”
艾斯沉静地说：“没用了。只看这箭能不能透神兽而出。”
白虎的长啸和金辉是用尽全部灵力的爆发，两军只觉得震耳欲聋，目不得睁。韩修觉得血液都要凝固，一瞬间什么都慢了下来，他眼见他的神宠白虎慢吞吞地挡在自己面前，又眼见艾斯的飞箭慢吞吞寸寸没入白虎平日宛若铜墙铁壁的皮毛，那冷光四溢的箭头穿心而出，刺破了白虎的后背，尖锐的箭尖差一厘便要抵住他的鼻梁。
可是，明明如斯缓慢，他却偏偏无手可援，呆若木鸡。真是奇怪啊。
又好像，过了很久，因为那一箭太快，所以此时才有滚烫猩红的鲜血喷薄而出，雨打沙滩一般，洒了韩修满脸满袍。
时间就此变快，韩修被甩下虎背，落地甚远，一翻身用长剑点地，嗖一声便回到了凡军的结界内。
两军之间，唯独白衣胜雪的艾斯，优雅坐在高贵的独角兽上，面色沉静地望着那白虎充满不甘地一阵惨嚎，便死透了。
艾斯评价道：“我的箭没有射出，它真是一头好兽。”
韩修回营后，震动极大，他被左右副军搀扶着，双目欲裂地望着对面。
艾斯面色如水般温柔，不过手持的法器，凌厉擅杀。
“喵。”
一声嘹亮的猫叫引走了所有人或仙的注意力，凡军最前线的地方，一只躲在结界内的健美黑猫，正神情无聊地提醒众生它的存在。
其他人都以疑惑的目光看这神兽，又以韩修满脸的怀疑为最多，唯独艾斯身下的独角兽，奇怪地察觉到了它的主人，方才一见那猫，便不可自制地周身一惊。
艾斯掩去恭敬和震惊，对韩修方向朗声道：“方才，这只天猫救了我们的将领，而那头天虎救了你们的将领，我们一物换一物，如何？就用两军阵前，交换人质的惯常做法吧。”
韩修并没有挣扎多久，便朝属下点了点头。
醉猫状似天真无知地扭头观察了半天周围的局势，原地追着尾巴打了几个圈，终于站起来，朝着面带温柔微笑的俊美护法，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凡军果然奉命打开了小小一个结界口，醉猫顶着半圆形的微型气泡，怡然自得地朝二层天军跺过去。
高挑的艾斯的目光随着醉猫而动，眼见它差两步便入营了，凌空发力，朝白虎的尸体一挥，一招隔山打牛的高级仙术，抛起那沉重的躯体，重重坠到了韩修眼前。
韩修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阵亡的白虎，神兽刚一落地，冷不防他愤恨地大喊一声：“杀了那厮猫——！”手中的长剑用力掷向醉猫。
韩修终于露底了，满腔愤怒的他使出了全身解数，凝聚他所有神力的一击连艾斯都来不及阻止，艾斯仓促转头，朝醉猫的身影大喊了一声，但只见嘴型是两个字，依稀是什么“下”，却毫无声响。
随着韩修的暴怒，他身后的军阵里，黑压压射出了漫天黑色的箭矢，好似乌云压城城欲摧。
醉猫一瞬间醉态尽收，它的结界被韩修的长剑击破，但此猫却一跃数丈，似乎也发了脾气，气势逼人，一脚将韩修的法器踏成了两截！它复于空中几个来回点身，黑压压的箭落成一座小坡，自己毫发无伤，在瞠目结舌的注目礼中，扭身进了天兵的结界，扬长而去。
偃旗息鼓后，二层天那位上将军正毕恭毕敬地接待艾斯护法。艾斯不发一言，摆了摆手，独身牵着自己的神兽进了某一营帐。上将军一头雾水地立在外头，他的副将上前耳语道：“艾斯护法心情不好，一直不言不语，脸色也很难看。”
面容清秀但发青的艾斯入帐，醉猫已经和在女贞府的日常一样，舒服地找了最上方处的大椅子，懒洋洋地盘好了。
艾斯立刻行齐额礼。他又张了张口，依旧鸦雀无声。
醉猫睁开了好看的绿色猫眼，尾巴轻轻一甩，艾斯立刻抚着脖子，不由一阵低咳，仍旧挣扎着说：“殿、殿下。”
醉猫不太满意地哼哼了一声，艾斯看了看身边的神兽，马上又对醉猫说道：“方才千钧一发，我失言了，幸好殿下的封喉术神力高强……”
醉猫又百无聊奈地哼哼了声，艾斯不言了。
醉猫用那双宝石般的绿眸子深深看着艾斯，艾斯又道：“属下遵命。”
醉猫立起来了。艾斯道：“不，不，属下并非能懂兽语，或能于不知不觉间施展读心术，而是属下能懂自己独角兽的心意……我身在贵族世家，家传宝之一便是世代的神兽都为能和主人心意互通的独角兽。”
“喵。”醉猫又软软地窝回去了。
出帐后，上将军愕然看见艾斯牵着独角兽，独角兽上趴着那只奇妙的黑猫，它似乎正在美美地睡。直到艾斯不满地出声道：“上将军可有话说？”——不知为何，护法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才问道：“方才叛军被我们击退，为何不乘胜追击，护法如何就折身而反了？”
艾斯道：“我来二层天，是为了给我内人挑头逞心如意的神兽，恰巧上将军不慎入了贼人彀，我才出手相助。日后你们行军是尽是退，我都不会插手——天界这次，已经够丢人了。”
醉猫心中嗤笑一声。
“……遵。”将军一呆，又问，“为何不为米琪尔小姐于三层天驯服一只神兽？”
艾斯温温柔柔又客客气气的回答让这位壮士半晌无言：“我心上人太笨了，三层天的神兽对她而言，难度太高。”
米琪尔是艾斯自小在军队认识的军医，两人青梅竹马，虽然身份悬殊，但一直郎情妾意，是让九层天的女仙们都艳羡不已的一对情侣。不过不知为何，艾斯虽然从二十岁初遇米琪尔，身体都未发育完全之时便口口声声对外喊米琪尔“内人”了，两人却并未真正成婚。
醉猫耽误了去碧霄的行程，跟着艾斯逗留在了二层天。原因是什么，艾斯不问主上的事，醉猫心知肚明，但也并未打算宣之于口。
艾斯每每看看自家的独角兽巴顿，又低声对醉猫说话。日子过了几天，倒也别有温情趣味。巴顿身为神兽，不太懂天人的伦常事情，对同为神兽的醉猫很是亲近。难得醉猫也颇喜欢巴顿。有三层天人外貌的艾斯，银发蓝眼，在二层天分外引人注目，他虽中性柔美，但三层天天人特有的高挑骨骼，深邃五官，让俊美的青年仙子，五官轮廓完美得如同大理石雕塑。
战役打响过的疆场遍地荒凉，年青的将军韩修独自在沙场中央伤心。他的脚下，是他生长的一层天，他的头顶，七层苍穹巍峨繁叠。在他咫尺之外，碧霄唾手可得，但那碧色的光芒前，罩着二层天的守卫的重兵。
他抚摸着自己死去的神兽，它忠心耿耿，得力聪敏，是最好的神宠，韩修恍然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有神兽了。他的宝剑已经被一只小黑猫一脚踏断，断成两截，凄凉地零落一旁。他情不自禁地自嘲，从小自诩非凡之仙，却总是满腔碧血不得抱负，他也曾爱过一位女仙，傅安莲的单纯和热情也曾让他想过长久停留，可是他很快厌倦了温柔的儿女情长，他寻寻觅觅，脑海里一时是自己儿时被族人寄予厚望，盛誉成神童；一时又是傅安莲被自己决绝抛弃后身心剧痛的惨状；一时又是方才敌人的嘲笑“前些年你还在深夜，去一层天的女贞府偷琅邪朗星师的笔记，被观星台的老弱女眷们绑了个结实”。
直到他遇见了罗凡之乱，他知道自己一生唯一的机会来了。韩修抚摸着白虎僵冷的尸体，眼角含泪，但最终未哭。他必须迅速地振作，乱世之中，他没有时间悲伤。他将满腔的痛苦化作激昂，猛然持着半截残剑，翻身舞动，动作凌厉，招式霸气——
韩修一边舞剑，一边吟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小白，日后我会给你奠上最好的祭品，如若真有在天之灵。
艾斯深夜未眠，他从投宿的官栈起身，用捕风捉性之术弄来了二层天璀璨星空的影子，又将影子塞到了贴身放置的一枚挂坠里。
这挂坠是他束发之年苦苦哀求父亲大人求来的。是绝世的宝贝，只有一对，可万里传情达意。他实在爱惨了米琪尔，颇有点形影不离的意思。但他那女人又笨又柔弱，根本不能随他奔波，如宋堇团一般当随君夫人。于是他乐滋滋地谋来这个，这不，稍微得闲，便去打情骂俏讨米琪尔欢心了。
他心情愉快，可以肯定，米琪尔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吊坠——艾斯顺便想到了米琪尔的大胸——接到星空影子的时候，那小女人会露出怎样惊喜的表情。而一想到那惊喜是因自己而起的，男人的满足感便分外满足。
——米琪尔意志力薄弱，太缠人了，再加上“温柔乡，英雄冢”，所以艾斯很不讲道理地给米琪尔的吊坠加了封印，米琪尔只能接收，却不能主动找到艾斯。
能够醉倒月亮的微笑挂在艾斯的嘴边，艾斯准备回去安息之时，三层天护法却敏锐地发现——未眠的不单他一位。
艾斯屏息凝神，慢慢走远，看见醉猫独自呆在云堆中，正用流云，就着星月光辉，凝成一人的图像。那图像是位少女，直发简单的披在肩头，只随便挽了个小发髻，姿色寻常，单眼皮，不是三层天人的容貌，挺高的。总之，那虚幻的少女图像对着醉猫在微笑。
醉猫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陡然间一爪子挥散了所有流云，扭头直勾勾望着阴影里的艾斯。艾斯心下一惊，立刻行齐额礼道：“殿下赎罪，我……”
醉猫不动声色地凝视艾斯。明明只是小小一团无主的神兽，艾斯却觉得冷气逼人，几乎要冷汗流下。
在艾斯顶不住正要开口之时，醉猫默默和他擦肩而过。艾斯长长松了口气。
翌日，艾斯、醉猫、巴顿一仙二兽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二层天最好的驯兽场。少数有缘分的仙人可以遇见并收服命属的神兽。专业的驯兽人则会跋山涉水，不惜耗费半世精力来寻觅自己中意的神兽。还有一些贵族子弟，譬如艾斯，家族中有代代配予的神宠。其他大部分的仙人，倘若想要神宠了，则要去各种驯兽场经过专门的训练，取得修为资格后，再去领自己相中，对方也亲昵的神兽作为神宠。
这是醉猫漫长的生命中，第一次涉足驯兽场。它对再华丽豪奢的场面也见怪不惊，它也见惯了清风山水间，它还陪伴过殷长哭在苦寒的边疆厮杀十年。但它从未见过这种生机勃勃，龙腾虎跃的，似乎夹杂滚滚热浪的世俗之所。
这是比盛大的集会更彰显仙、兽关系的地方。技艺精湛的驯兽师有条不紊地负责若干奇珍异兽，学徒们则努力驾驭各种大小不一的神兽，不时被老师大声斥责。天空飞龙走蛟，树上鹰踞蛇盘，水里龟息鱼腾，地上狮虎相斗，好一派令人眼花缭乱，啧啧称奇的样子。
负责接待的仙子早就逮准了贵族打扮的三层天美男，笑容满面地迎接了上去，拱手道：“三层天的贵客到了！不知阁下想……？”
这仙子尾音拖得极长，眼珠滴溜溜地朝巴顿和醉猫看去。眼神溜过巴顿的时候，已经眼馋地吞了吞口水，但顾忌艾斯凌人的气质，最终不发一言地看着懒散游离的醉猫，终于眼神大亮，几位驯兽仙子如同见着绝世古物的藏古家一般，围着醉猫上下打量，什么也不顾地去问艾斯：“这猫可以转手给我们么？”
“喵。”
片刻后，艾斯笑眯眯地跟着这些负伤的可怜驯兽师，在他们抚摸自己抓痕累累的胳膊的哀叹中，道清楚了来意：“我为我家夫人找一只神兽。”
“那就请先交了玉珏，把阁下夫人的仙籍带来记录在案，我们即可安排教程和导师。”
艾斯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家夫人不会来二层天的，我只是要带一只神兽给她作神宠。”
醉猫不屑地白了一眼艾斯。那些驯兽师面面相觑，终于明白这次来了一位无法无天的贵公子，交换眼神后各自离去，留下一位管事的，毫无商量余地地对艾斯道：“简直荒唐！不学驯兽之法，便任性地要神宠，对这些神兽也太不尊敬呵护了！阁下请回吧！”
绝美的艾斯还是温温柔柔地：“真的没有一丝通融的余地？”
闻言对方更是愤怒，连连逐客道：“去你的！”
艾斯凌波而步，弹指间挡在了对方面前，低头定定望着他，声音更柔软了，他慢慢道：“我要为我内人，挑一只神宠。”
醉猫的白眼翻得更销魂了。
那驯兽师被艾斯盯住，神情突然间柔和了，几乎有些茫然，痴呆地重复说：“阁下要为夫人挑一只神宠。”
艾斯满意地点点头。驯兽师便说：“我马上带您去挑选，这边来。”
醉猫跟在后头，“喵”了一声，前面的艾斯马上回头询问地看着巴顿，然后扭头对醉猫很愉快道：“护法当然也能对别人用摄魂术，这叫兵不厌诈。”
醉猫哑然。
驯兽师道：“场内正在训练的神兽中，有许多很好的。”
艾斯好奇地问：“你们是怎样驯兽的？”醉猫不由在后头点头。
驯兽师惊愕道：“阁下居然不知道？”
艾斯坦然道：“我的神宠是家族传的。”
“……”驯兽师表情复杂地讲解道，“笼统的说，驯兽之法共计有三门，却有四小科。第一科是神宠知识测试，笔试通过者即可进行第二门，场内。场内共分两科，一科要求学员能驾驭神兽进行各种指挥，前进、倒退、斜插入穴等等，必须让神兽服服帖帖，让它停下便停下，让它发威便发威。另一科则是在我们这驯兽场内通过各种测验，一般有十一种技能，其中奔腾、过障碍、定点、喊停是必考内容，其他七门抽签考察一门。第四门则要求在场外奔驰半日，全程由驯兽师监察审核。”
艾斯道：“……那我内人零零总总要过多久才能过啊。”
驯兽师立刻尽职尽责地解释道：“玉玦的收取标准是……”
“不，我并非心疼那点钱财，而是舍不得太久不方便见她。”
“……”两兽并一驯兽师再度更长久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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