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芳的死,让瑞宝儿突然觉悟了点什么。没有陷入太久的难过,第二日一早,瑞宝儿就去了慎刑司。
这是第二次到这个阴森的地方来,上次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皇后死在自己面前,这一次却是为了救人而来。
芩妃的待遇与皇后相差甚远,她被关在了一个半地下的囚牢中。瑞宝儿进去后,只见芩妃衣衫破烂,发髻凌乱,蜷缩在一堆杂草里。
木桃轻声道:“芩妃娘娘。我家主子来看你了。”
芩妃缓缓抬头,看见瑞宝儿,只一瞬,就狠狠地扑了上来,带起一股腐臭的气味。
木桃用臂轻揽过瑞宝儿,又顺力一推,芩妃扑空、受力倒地。瑞宝儿一怔,反应过来:木桃会功夫?她看向木桃,木桃眼神也不躲闪,微微点了点头。瑞宝儿心下了然,君惜墨安排木桃来,本就是保护自己的吧,只是一直未有什么紧急时刻,木桃也就从未展露过身手。
那边,芩妃趴在地,紧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瑞宝儿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拉住芩妃的手,将她慢慢扶起。芩妃对瑞宝儿的举动不明所以,但碍着木桃,也不敢再有动作,就乖乖被瑞宝儿扶,牵过到牢中木桌边坐下。
“妹妹记得,姐姐一向最重颜貌的,如今这般,妹妹看了很是心疼。”瑞宝儿让芩妃坐下,自己也坐在了芩妃对面。
“心疼?你用鬼魂吓我还不够,今日看我落魄至此,你却又是来羞辱我不成?”芩妃恨着说道。
“姐姐此言差矣。”瑞宝儿话落,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梳,递给木桃,“你帮芩妃娘娘梳理一下。”
木桃应声接过木梳,替芩妃慢慢捋顺着头发。
说到底芩妃也是个女人,知道现在的自己头发像稻草一样乱着,便没有抗拒木桃的动作。
“我与姐姐有着很多误会。今日来只是出于关心,没有它的意思。我让木桃也带了些酒菜,看姐姐是否吃的合胃口,要是喜欢,过几日,我再派人送来给姐姐。”瑞宝儿说着话,同时手指上沾了水,快速在木桌子上写着“兵权令在你手中”。
芩妃看到桌上的水字,正要辩驳,瑞宝儿赶紧抢话道:“终究是宫中姐妹,还是有情分的。我不计较姐姐香包的事情,也请姐姐不要记怪我做的那些糊涂事了。”边说着,瑞宝儿边在桌上继续写着“若不想死,记着这条。”
芩妃隐隐有些明白了,接话道:“这样说来,我们也算是扯平了。”与此同时也用水写着“家弟?”
瑞宝儿故意发出欢快的笑声:“哈哈。姐姐这么说可算了了我的心结。”同时在桌上写了一个“死”字。
饶是芩妃再愚笨,此刻也清楚了,赵政已死,而君惜川还没找到兵权令的下落,现在还能苟活着,说明君惜川以为兵权令在自己手中。
芩妃想明白这事情,念及自己唯一的弟弟,心中悲痛,泪水簌簌滴落,却还是学着瑞宝儿也笑出声来。
瑞宝儿抹掉桌上全部的水字,手未放下,被芩妃一把抓住,芩妃看着瑞宝儿,用口形说着:“为何帮我?”
“木桃。我看姐姐这头发也捋顺了,我的心结也解开了。我们走吧。”
瑞宝儿推开芩妃的手,起身。本不想再多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贴近芩妃耳边,说了句:“这是一个人对我最后的请求。”
赵政自刎前那一句,是对君惜川所言的,但瑞宝儿也明白赵政之所以喊得那么大声,也是在拜托自己,让自己把这个消息递给芩妃。他知道他的胞姐不聪明,要想让她活下去,必须让瑞宝儿明白的告诉她,要假装自己拿着兵权令,以此自保。
瑞宝儿从慎刑司出来,急急回了惜宝殿。这次去看芩妃,虽然花了不少银子上下打点,但估计还是会很快被皇上知道。自己昨日出现在行宫还未做出解释,今日这事情也无异于引火上身。回了惜宝殿,瑞宝儿在慢慢盘算如何来圆。
义安从外面进门,见到瑞宝儿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瑞宝儿问道:“找到没有?”
“回主子,七王爷暗中派人把行宫里里外外探查遍了,今个一早,巴彦也带着人在京郊、城中到处找,但是到现在还没找到。”
瑞宝儿叹了口气。
小跳蚤昨夜也在行宫,可当时事态紧急,没有人注意到他。等瑞宝儿回过神来,和君惜墨一说,赶紧派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碍着皇上不知道小跳蚤的存在,所以君惜墨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派了几十个暗探在行宫细细查着线索。
瑞宝儿一面在宫中等着消息,一面在等着皇上来责问。可小跳蚤的消息等不来,皇上也未来。瑞宝儿心中疑惑,夜里,躺在床上,手中把玩着玉制的西兵符,千思万绪涌来。对于君惜川,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本以为他作为一国之君,深沉和狠戾似乎与生俱来,但对自己他却是全然用心。可慢慢想来,在行宫之中,老谋深算如他,应该看得出自己是被假挟持的。再想想他狠狠射向清芳左眼的那一箭,瑞宝儿忽的就脊背发凉。
再回宫后,一直对君惜川有愧意,当他把兵符放在自己手上时,便开始想要踏实地陪着他了。但现在,瑞宝儿不这么想了,一想到君惜川,自己内心竟然隐隐惧怕着什么。她拿不准君惜川,而且越来越没有把握。
京城又一场大雪后,就入了腊月。
宫中开始准备年下的用度了,各宫也开始添置新衣。惜宝殿中,风清带着义安忙活着制备年货,瑞宝儿过的清闲,不是去珍妃那里,就是隔三差五带着木桃出宫去集市转转,顺便照料着聚和和食为天的生意。君惜墨替着瑞宝儿打点了清芳和赵政的身后事,继续找着小跳蚤,可奇怪的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瑞宝儿打掉了解散家兵的想法,便让巴彦隐着所有家兵的身份,继续历练着他们,一群家兵分散在聚合和食为天,都当着小伙计和保镖。
皇上去了几次同福宫看珍贵妃,恰巧瑞宝儿都在。但君惜川和珍贵妃、瑞宝儿谈笑自然。瑞宝儿担心的事都未被提及,看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腊月上旬,宫中有两件大事。芩妃回了自己宫中,位份恢复;前太子,如今的端王爷君惜江进京入宫。
到腊月二十三,宫中年节的气氛已经非常浓了,宫灯都换了大红的,每个殿内、宫内都摆了花房种养的牡丹、杜鹃。
同福宫殿,瑞宝儿站在台桌前修剪着花枝,珍贵妃靠坐在一旁看着,笑道:“从未见你对什么这么上心。”
“可不是?这花匠真厉害,隆冬腊月的,养得出这么好的花,姐姐你宫里的人对花不上心,拿来这几日,长出些杂枝来呢。”
“竹芝她们忙活我一个人就够了,哪有功夫拨弄花呀。”珍贵妃稍稍换了个靠姿说道。
“那就我来拨弄。这花红得畅达,看着就喜庆。”
“也是,年下就该欢喜些。我记得以前每年过年,你都乐于把将军府布置的喜庆热闹呢。”珍贵妃说了,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但看着瑞宝儿神态依旧欢愉,便也释然些。
“半月前,南疆战事又起,皇上就派了翼将军出征。等他回来估计也要元宵节了吧。”瑞宝儿自然地说到了弃谷翼身上,回宫这么久之后,瑞宝儿似乎可以用像提起一个老朋友的口吻来聊弃谷翼了。
本以为珍贵妃会接话说些什么,但瑞宝儿话落,珍贵妃却没有回话,觉着不太对,瑞宝儿放下花剪回身,看见珍贵妃一手捂着肚子,咬唇闭着眼,脸色有些发白。
“珍姐姐,你怎么了?”瑞宝儿赶紧上前。
珍贵妃缓了一会,慢慢睁开眼,柔和地笑道:“没事。肚里这个小家伙不老实。踢了我好一阵儿。”
瑞宝儿吁了口气,放松一笑:“吓死我了。”她摸摸珍贵妃的肚子,“你个小调皮,看你出来我怎么收拾你。”
珍贵妃也是笑笑。
用了晚膳,从同福宫出来,瑞宝儿便想着散散步,风清跟着,一路走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有一片花圃,盖了雪,没有被清理。瑞宝儿一时兴起,从花圃里握了雪,团了一个雪球。风清上前想要阻止,“主子,多凉啊,快别抓着了。”
瑞宝儿微微露出一个坏笑,“嘿嘿”一下,顺势将雪球打在了正走过来的风清身上,风清一惊,复又笑着假装委屈地说:“真是个坏主子,就知道欺负人。”
雪球打中风清,雪花打散在她的身上,瑞宝儿看着风清憨憨的样子,哈哈笑道:“好了好了,不欺负小娘子了。来来来,我们一起弄个大雪球吧。”
被瑞宝儿这么一闹,风清也有了玩心,两个人就相互协助着,不一会滚出一个好大的雪球,瑞宝儿想了想,又滚了个中等大小的雪球,放在大雪球上面。
“哈哈,雪人!”瑞宝儿得意着这个作品。
“宫里难得有这么有生气的东西呢。”风清看着这个初成型的雪人,眼里都是欢快的神情。
瑞宝儿找了几个树枝做雪人的胳膊,正想给雪人找个鼻子,找对眼睛,忽听得身后有人请安。
“臣妾给宝贵妃请安。”
回头看去,是碧洛和她宫里的人。
“姐姐真是好雅兴呢。这么冷的天在这里玩雪。妹妹真是自愧不如。”
自上次碧洛流产事件后,瑞宝儿虽多少对她有些亏欠,但也不愿意再与她牵扯过多,便客气道:“只是一时兴起。这会也玩得累了,打算回了。正如妹妹所言,天气严寒,也劝妹妹紧着些回宫吧。”
碧洛未再多言语,瑞宝儿带着风清先行离开了。转过假山的时候,正遇到上次碧洛流产时为她诊治的赵太医。
赵太医看见瑞宝儿,竟有些许慌张,慢了一拍才行礼。瑞宝儿心下怀疑,问道:“太医这是从那个宫里出来啊?”
“回贵妃娘娘,臣,臣只是来宫里给各宫娘娘把平安脉。”
“各宫娘娘?哪宫娘娘会数九寒天在这御花园里把脉?”瑞宝儿这一句厉着声音问去,却是吓得赵太医跪在了地上。
瑞宝儿觉出不对,正想追问,那边,木桃急着跑过来:“主子,可算找到您了。珍贵妃不好了,您赶紧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