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不觉又黑了。
这是孔怀走出办公大楼后,发出的感慨。
中华德艺集团楼前有个巨大的圆形喷泉,中间有座假山,每到晚上喷泉四周的彩灯就会绽放,将水柱映得色彩斑斓,美轮美奂。孔怀路过的时候,不觉得留意几眼。
“回家吗?”有同事路过的时候,向孔怀打招呼。
“对!”
孔怀转头准备去停车场,却见三楼有个窗户灯还亮着,通过窗户,他看见一个身影时隐时现。
那是星淇的设计室。周围的几个设计室的灯都灭了,这让星淇的设计室显得十分显眼。
孔怀远远望了望那盏灯,打开车门,坐在车里,却没有发动汽车。他的眼睛还没有离开那扇窗户,没有离开时隐时现的倩影。当他看不见星淇背影时,便猜想她正聚精会神地设计服装,当星淇端了一杯水,伫立在窗旁,他似乎能猜透她的心事与孤独。
他突然明白琢磨一个人会上瘾。
明月、楼上、窗子、伊人,这些情景让孔怀想到了一首诗——《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孔怀深有感触地低吟。自从遇到了星淇,孔怀才真正了解到惆怅的滋味。这种惆怅来自于幻想未来后的失落,他心底时刻有一个理性的声音,不停地告诫他:“这是没有结果的冲动。”
孔怀完全信服这个声音,这坚信这个声音是绝对正确的,可是,每次得到这种暗示后,他就会感到一股惆怅之情。
孔怀叹了一口气,准备开车离开。
设计室的灯突然熄灭了。
孔怀的心跳却加速了。他知道,马上就会在这个路口遇到星淇,他想等她,却嘲笑自己内心的自我欺骗。他发动了汽车,使出了门外,最后又转头开了进来,片刻后,终究停在了星淇的面前。
让他掉头回来的是愈来愈强的悔意。今晚,他想让理性暂时睡眠。
“你啊!还没走?”星淇看见车里的孔怀。
“上车,我送你!”
星淇坐上了车,孔怀微笑:“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那是不是要提高福利待遇呢?”
“福利待遇不敢说,但今天我是必须请客的。”
孔怀接着沉默了片刻,星淇好奇地看着他,问:“在想什么?”
“我在犹豫!”
星淇关心问:“犹豫什么?”
“犹豫去哪里吃饭。”
星淇扑哧笑了,说:“看你严肃的表情,我还以为多重要的事!你决定就好了!你感觉哪里物美价廉,咱们就去哪里。”
孔怀苦笑,将车打了个弯儿,自嘲说:“没想到我居然也有优柔寡断的时候。”
他们来到了龙虎大饭店,刚一下车,就有服务员恭敬地迎接他们。
“李叔叔的饭店很气派。”
孔怀只是笑了笑,他没有谦虚,因为星淇所言不虚。
龙虎大饭店是一个集餐饮、住宿、休闲娱乐为一体的综合九层大楼。大楼顶部借鉴了中国古典建筑的翘檐金顶,大楼前面有一片广场,广场一面是个花园,里面有石桥、木亭、走廊、雕塑、小径。在灯光的照射下,宛如一幅中国画。
广场上另一面则是停车场了,这里面豪车名驾云集,上车下车来往不绝,皆是非富即贵之人。
“因为我爸去拍戏了,所以我会时不时来这里检查督导一下。这里饭菜都不错,以后常来啊!”
“哪里是请我吃饭?分明就是在促销!”
两人走进饭店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贴倒了的“福”字,旁边是一副对联:腾云入海,天下美味集于一堂;登峰啸林,四海宾朋齐于满室。
龙虎大饭店里面装潢充满了浓郁的中国宫廷特色。八仙桌、太师椅、红绸锦缎、宫灯陶瓷烘托着豪华的氛围。
经理带着几个领班连忙过来接待。孔怀和星淇来到二楼的一个餐桌,这里的餐桌与餐桌之间都用屏风隔开了,就像是一个个雅间。
孔怀和星淇挑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孔怀递给星淇菜单,自己翻看经理递过来的文件。
“这几天的营业额怎么还是持续下降?”
“最近白天顾客数量有所下降,晚上也没有增长。”经理解释说。
“以后可以多拓展一些团体活动,比如会议接待,结婚典礼等。尽快制定一份相关的推广企划,这样能增加白天的营业额。”
“是!”
“对了,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以后她来的时候一切免费,你和领班说一下。”
经理回头对几个领班说了一下,几个领班看了看星淇。
星淇有些意外,连忙笑说:“不用!”
“这是你工作的福利。点完了吗?”
“我不擅长点菜,还是你点吧!只要不是海鲜我都能接受。”
孔怀接过菜单,对着经理点了几道菜,经理于是带着领班离开了。
星淇的笑眼盯着孔怀,让孔怀有些好奇。
“很多人说我是工作狂,跟你一比,我还差点。”刚才星淇并没怎么看菜单,而是看着孔怀工作时那张严肃而精明的面孔。一个已经工作一天的人,在看文件时,依旧表现出充沛活力和敏锐的思维,这确实是难得的。
“我有个原则,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做好。”
“这个原则只适用在我的兴趣爱好方面。你最喜欢的事是什么?”
“摄影吧!”
星淇笑了起来,说:“我也是!”
“我希望在六十岁之前办一场个人摄影展。”
“我的理想没那么高,看来我是业余的。”星淇笑着说,然后将臂肘放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笑问:“你爱拍人物还是景物?”
“人物!照片上人的表情永远都不会变。”
两个人边吃边谈摄影,孔怀还告诉她以前自己摄影的趣事。比如,有一次一个记者疯狂着追拍他,他怎么也甩不掉,于是就拿起自己的相机,调过来拼命地抓拍他,反而把那个记者吓了一跳,溜之大吉。
星淇听后爽朗的大笑,孔怀看见她那毫不掩饰的大笑,自己也笑了起来。直到旁边的屏风侧出一个女人鄙视的眼神来,星淇才用手捂住嘴,以免打扰别人。两人强忍住笑声,脸都红红的。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饭后,孔怀和星淇饭店花园里散步。孔怀好久没有感到这样的快乐,他在星淇面前,不用揣测她的心思,不用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语,这是完全摒弃了应酬的交谈,是心与心的交谈。
孔怀回想起街上偶遇星淇时,她的黯然神态,说:“你刚回国不久,朋友也不多吧!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请尽管说!”
星淇听后,只感觉一阵暖意,她十岁出国后,只是偶尔两三年回国一次。现在身在祖国,竟有一种在异邦的感觉。
“谢谢!”
两人眼神交融,仿佛一刹那,彼此眼中的世界消失了,只有彼此。
孔怀感到浑身都僵硬了,他突然好想吻眼前这个率真的女孩,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今晚让他几次感到心醉。
他无法控制地向前倾斜,刚要伸手。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星淇拿出手机,是陶俊。
“喂,星淇!最近有时间吗?咱们见个面吧!”
“好的,我明天晚上有时间!”
“那好!我在西楼角的那家咖啡店等你?”
“好!”
星淇挂上电话后,对孔怀笑了一下,说:“新认识的一个朋友。”
“男朋友?”孔怀吐口而出,甚至省略了思考,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紧张。
“我们只是谈得来的朋友,他很幽默!”
孔怀好奇问:“他是圈里的?”
“不,不过也有关系吧!他是个娱记!”
孔怀已经知道是陶俊来的电话。
夜里的风有些凉了。
在送星淇回家的路上,孔怀很少说话。星淇以为这是他开车的习惯,所以也就没在意。其实,她哪里知道此刻的孔怀的内心掺杂着悔恨与猜疑。悔恨是因为孔怀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如果不是那个电话,他可能会不自觉地向星淇表白了。虽然这样的冲动完全出于自己的内心,但孔怀从理智上,还没做好准备开始这段并不现实的爱情。而他现在又无比的猜疑。他以男人的预感推测,陶俊是喜欢星淇的。他主动约星淇就是在行动。星淇会同意吗?如果星淇同意的话,他是不是会让自己清醒过来,但他又固执地希望星淇拒绝他。
“前面停一下,我到家了!”
孔怀停好车,从车上下来。
“上楼坐坐吧?”
“不了!你早点休息!”
孔怀像逃一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