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二年,农历大年初一清晨。我与鄂晨、岳震和岳霭在京城的一个小茶馆里吃早饭,便听见坐在茶馆里的客官正议论着岳飞的事。“今天早上我听说秦丞相判了岳将军他们‘莫须有’的罪名。昨天晚上皇上下旨赐岳将军死罪。岳将军就喝了皇上赐的毒酒死在了大理寺的牢狱中。”
岳震听到岳飞被害的噩耗,攥起小拳头,眼神里充满了痛恨;而岳霭听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赶忙轻轻捂着他的嘴,“嘘,小声点,不然会引起别人注意。”
另一名客官说道:“嗯,我也听说了,据说岳将军的长子岳云和部下张宪准备在大年初四午时斩首于闹市口;岳将军的夫人、岳雷和岳云妻子巩氏被发配流放到南陵山;三子岳霖、四子岳震和五子岳霭逃了出来,现在正在抓捕他们。”
“岳将军精忠报国,却被秦丞相强压上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真是可惜,可惜啊!”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即将被斩首,我第一次感受到心如刀绞般伤痛。顿时我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就如大漠里的一粒沙子。
大年初四清晨,我、鄂晨、岳震和岳霭早早地来到闹市口,到了中午时分。岳云和张宪关在囚车里,穿的非常单薄,由官兵一前一后押送在大街上。
他们手带枷锁,脚脖上带着铁链。由于他们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根本无法行走,是四个士兵,分别押着岳云和张宪走上了斩首台。岳云微微抬头看见我、鄂晨、岳震和岳霭正站在群众中,朝我们微微一笑,接着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这时,一位体态微胖的大人,走上斩首台。坐在椅子上,这位正是万俟卨。我们头戴斗笠,并没有让万俟卨发现岳震、岳霭也在这里。
到了午时,万俟卨从竹筒里扔出一枚竹签,一声令下:“午时已到,行刑!”
两名刽子手喝了一口酒,喷在大刀的刀刃上。双手抬起大刀。“咔嚓。”鲜血四溅。模样惨目忍睹,顿时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忍不住失声痛哭。鄂晨忙捂着我的嘴,低声道:“涵微,不要哭前面有官兵。”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在沉默,彼时的心情非常难过。
夜晚岳震善解人意地给我端来一碗面条,道:“大嫂,吃点饭吧。”
我勉强一笑:“小震,你去吃吧,我不饿。”
岳震无奈地将饭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走过来颇为懂事地安慰道:“大嫂,大哥死了,我们都很难受,但你总不能一点饭都不吃吧。”
我勉强一笑:“你吃吧,我现在真不饿。”
见岳震欲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慢吞吞地离开这里。
皎洁的月光照射在庭院,如淡黄色的轻雾弥漫在庭院里。我坐在庭院里彻夜难免,那夜我在庭院里大哭一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亲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去,而自己却束手无策,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鄂晨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别哭了,赢官人若看见你哭成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痛的。”
我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道:“鄂晨,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将岳将军、岳大哥和张宪的遗体从牢狱中运出来?我不想看着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试试吧。”
“谢谢。”
经过三天与鄂晨和他表叔一起商议,决定在今天半夜赶到监狱将他们的遗体偷出来。
到了傍晚时分,鄂晨的表叔急急赶回家里对我们说:“今天晚上我们的计划取消,岳将军他们的遗体已经被人运出大牢了。”
我身子一震,急忙问:“您可知他们的遗体被谁运走的?”
“一个老狱卒,名叫隗顺,经常与我称兄道弟。今日傍晚我见他在城门口拉着一个比棺材大一些的木箱要出城。守门的士兵见他的眼神躲躲闪闪,便上前盘查。士兵询问他时,他说话吞吞吐吐。士兵要打开木箱检查,隗顺使劲儿按着木箱,死活不让他们检查,最后是我去为他解了围。用一些银两收买了守城门的士兵。士兵收了钱便将我们打发走了。出了城门我问他木箱里装的是什么?隗顺告诉我里面装的是岳将军、张将军和岳少保的遗体,他冒着生命危险,准备将遗体背出临安,埋在钱塘门那里。
我急忙问:“他现在在哪儿?”
鄂晨的表叔想了想:“他现在出临安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如果快的话现在已经快到钱塘门了。”
听完这个,我顾不得与他们告辞立刻往外冲去。鄂晨立即拦着我:“涵微,别急。现在还没有到深夜,他暂时是不会将他们埋葬的。”
我急道:“可是,我再晚一步岳将军他们就要被埋到地底下,我连看他们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鄂晨无奈说:“好,我这就陪你一同去。”
“谢谢。”
岳震、岳霭见我们要走,立即跟着我们:“大嫂,我们也要去。”
我还没嫁给岳云,他们就一个劲儿地叫我“大嫂”,着实让我有些不习惯。但现在时间紧急我也懒得与他们辩解,便说:“乖,听我的话在家里好好呆着,去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等我们将岳将军、岳大哥、和张将军埋葬好便回来接你们离开京城。”
岳震一本正经说;“我们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要和爹爹和大哥他们告别。”岳震说完他和岳霭便站在那里大哭,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两人嘴里还不停哭喊着:“爹,大哥我们好想你们啊……”
看他们哭得那么揪心,让我觉得自己似乎虐待过他们似的。
我赶忙蹲下来,哄着他们:“乖,是我的不对,今天带你们去。”
他们立刻停止了哭泣,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跟刚才没有哭过似的。“大嫂,我们走吧。”
我不由感叹,他们上辈子一定是演技派的。
我们收拾好行李,为了避免官兵们发现我们,脸都蒙上了黑布。骑着马,我带着岳震,鄂晨带着岳霭赶往钱塘门。出城时城门已经快要关闭,鄂晨大声喊道:“等一等。”
在士兵停下来的回头之际,我与鄂晨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迅速向城门外冲去,士兵回过神儿来,我们扬起马鞭朝他们身上一抽,顿时他们身上划出一条血印。他们痛得呲牙咧嘴,只顾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哪还有心情去抓我们。我们也侥幸逃过了他们的追捕。
我们赶到钱塘门那里已经是深夜,我们下了马,走到九曲丛祠旁,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跪在九曲丛祠旁。
“请问……”我还没说完,那男子猛地一惊,转过身一屁沟坐在地上,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我们:“你,你们是……”
鄂晨赶忙说:“大伯不要害怕,我是鄂丰的侄子,您是不是名叫隗顺?”
隗顺点点头:“在下正是。”
“今日前来是听我表叔说,您已经将岳将军、张将军和赢官人的遗体运出城外,要将他们的遗体埋在钱塘门这里。”接着鄂晨将岳震、岳霭拉到跟前给隗顺介绍道:“这两位都是岳飞的儿子,大的名叫岳震,小的叫岳霭。今天我们带他们来是来祭拜岳将军的。”
见隗顺对我们的态度将信将疑,我说:“我们的确是来拜祭岳将军他们的,如果我们是秦桧的奸细,我们为何不直接将官兵叫来将您捉拿,还非要带上两个小孩儿?”
听完我的话,隗顺打消了他对我们怀疑的念头,隗顺说:“我刚刚将岳将军、张将军和岳少保埋在九曲丛祠旁。”
我们四人跪在岳飞、岳云、张宪的墓前向他们拜了三拜。
鄂晨说:“岳将军小震和小霭现在在我身旁,您放心就算我砸锅卖铁也要把他们养育成人。为了他们的安全,我想让他们暂时改姓鄂,等您洗清冤情后再让他们重归岳家列祖列宗。”
岳震和岳霭这时已经泪流满面,岳震痛苦流涕道:“爹,孩儿会听从您以前的教诲,做一个精忠报国的男子汉。”
岳霭这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大哥、张大哥我想你们。”
我内心顿时涌出无限的伤感。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说,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口,最后我强忍着泪说:“岳将军、岳大哥、张将军,你们一路走好。”
拜完岳将军他们,我们与隗顺告了别。
岳震愤愤不平地问我:“大嫂,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好人蒙冤被害,却让坏人逍遥法外?”
我虽然知道二十一年后宋孝宗会为岳飞平反冤案,秦桧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我不想太早的告诉他们,我思索了一下,安慰道:“别太难过了,佛家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秦桧作恶多端迟早会遭报应的。而岳将军是个被百姓们公认为精忠报国的好将军,早晚有一天岳将军和岳家会平冤昭雪的。”
我说完,岳震似懂非懂地看着我,我拍拍他的肩:“你现在不懂,长大后就会明白的。”
“涵微,我准备带他们去我的老家聂家湾那里隐居,你呢?”
“我……”要想回到二十一世纪,必须先找到那柄剑,但这大宋那么大我要找到那柄剑恐怕是大海捞针。但那天我看那柄剑像是一柄上好的宝剑,上面刻有麒麟和祥云。在封建社会,只有皇宫贵族才能拥有刻有麒麟和祥云的剑。看来我还得去一趟临安,看看是否能找到那把剑。我胡乱编了几句:“我老家的亲人都已经被金人杀害了,开封我是回不去了。”
鄂晨说:“那你跟我们一起去聂家湾怎样?”
我委婉推辞道:“不麻烦你了,京城还有我的一个表亲,我先暂住他家吧。”
鄂晨说:“也好,那我们就此告别。”
“嗯。”
岳震和岳霭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岳震问:“大嫂,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
岳霭问:“那得多长时间?”
我安慰道:“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你们长大了,进京考试时就会遇到我。”
岳霭不情愿地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说:“那我们拉钩。”
我也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淡淡一笑:“好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