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又恢复神色笑道邓兄就莫要取笑秀了。不敢。文叔兄一向文采不输邓禹,何来取笑一说?今日多有打扰,我们这就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说罢邓禹拉起我就走。
我连连回头看刘秀,他立在田埂上,衣角飘扬,发冠挺立,他说出这句话时又是什么心绪?娶妻当如阴丽华……
不必再看了,人已经走了。邓禹打断我的思绪。
我甩开他的手道跟你出来了一日,竟然弄成这般模样。嘴上虽有不满,但心里的不快早烟消云散,不知是这田埂的风光驱散了阴霾,还是邓禹的说笑打闹?
你还要回花府?我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邓禹气结,骂道花无言连对你开口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竟然还不愿放手?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不想多说,一言不发走着。他也不再说话,沉着脸走在我身边。许久,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花府救我于危难,就算没有无言,我也应当回去的。我对他并非男女之情,只不过……我说不清,只不过我不愿看他如此。他看向我,重重叹气,随后自嘲一笑道我骂你,倒不如说是骂我自己。我苦笑。
忽的邓禹一把拉我闪进小巷。
你做……我还未说完,邓禹捂住我的嘴,指了指前面。
我看过去,四五个男子神神秘秘进了一户人家。我看向邓禹,他目露疑惑,但夹杂着几分狠绝。
是谁?我开口。
刘縯。其余几人我没见过。刘縯是谁?我低声问。
邓禹拉着我走到那户人家墙壁前,静静站了一会儿。你可上得去?邓禹看着我。
我抬头看了看墙头,点头道上得去,有白绫更轻松一些,没有也不碍事。话音刚落,邓禹纵身一跃,几步踩着墙壁坐到了墙头上。我吐了吐舌头,身姿轻盈跃了上去。
好轻功。邓禹赞道。
我得意的一笑。
他看着院内约七八人,一改往日和我嬉笑的模样。我不禁有些紧张。
刘縯,是刘秀的兄长。他一说,我这才想起来之前听到过这个名字。他们怎么在这?我看着那几人围在一起唧唧咕咕。
“在下刘演,早已有此打算,此次若得绿林好汉相助,必定能推翻……”刘演低声说道,一旁的一个人立刻拦住他,左右看了看,我和邓禹忙的低头,那人低语道“隔墙有耳。”
他们竟然和绿林勾结?难道他们要……
邓禹盯着我,神色极其复杂,等了一会儿,他们进屋去了。我立刻开口问“他们要……”我拉起邓禹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个字——反。
不知道,不过……邓禹摇头,没有说下去,拉着我一跃跳回了地面。
不过什么?我追问。
不过天色不早了,你若想随我回府,鄙人倒乐意之至。我气结。
邓禹送我回到花府门口,肃容拉住我道今日刘縯之事不可让第三人知道。顿了顿他补充道包括刘秀和花无言。我颔首道这我自然清楚。不必你多说。刘秀也不行吗?刘演会瞒着他做这么大的事吗?邓禹沉默。
“你只管安心,我有分寸的。”我看他一改往日嬉闹神色,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再三保证道。
我看你和刘秀走得近,你不准打他的主意,最好离他远一点。邓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闻言,我怒从心起,没好气的说谁打他的主意了?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今日第一次见面,不过是泛泛之交。亏他今日还说你……我立刻捂住嘴。
邓禹坏笑问他说我什么?说你不知羞耻,是个小人!我扭开头。
你若不说,我改日问他便是。看你的神色,这小人,我当定了。说完邓禹松开我离去。
看着这个走远的身影,我忽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只觉得这几日的郁结一扫而空,全化作在田间欢乐的笑闹声。
一转眼已至新年,整个新野郡一派喜气。一大早我穿了套火红底的白花碎边齐胸裙裾,喜气洋洋朝东厢行去。自那天后,我和无言都不再提起那件事,好似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轻步舞进东厢,笑盈盈说道祝无言心想事成常如意,身体安康总吉利。玲珑给你拜年了。牡丹忙伸手拉我,替我拍落肩头的雪花,笑说道外面这么大的雪,二小姐来拜年,也不知道躲躲。我也伸手拍了拍肩上的雪,笑说我才没那么娇弱。也祝牡丹天天玉容颜,日日月身姿。就属二小姐的嘴抹了蜜。牡丹轻捏我的脸娇笑道。
无言眼中透着笑意,脸上也是一派喜气,朝我笑了笑,写道吉利话说不过你,我送你个礼物如何?我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摇着,笑说我不要你的礼物,就想听你亲口叫一声我的名字。话才出口,牡丹神色大惊。无言抽出手臂,转身背对着我。
我本是带着几分玩笑话说的,看他们如此,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道无言,你究竟有何难处?我想帮你,可你不说我如何帮你?不过是开口说一句话,竟然还抵不过我过年的心愿吗?到底是我在你心里一点不重要,还是不说话在你心里太重要?牡丹欲说话,我抬手阻拦道这些日子我想过了,你若肯为我开口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字,我就嫁给你,只要你愿意。我会照顾你一辈子,陪你一辈子。无言脸色铁青看着我,却依旧没有开口。
牡丹伸手拉我道二小姐,大公子确有难言之隐……无言看向她,她立刻闭嘴。
“你究竟为何不愿开口?”我不依不饶死死盯着无言。
无言回视我,眼中翻滚着莫名的情绪,似波涛汹涌的江河,顷刻可以吞噬一切,又似涓涓细流的小溪,柔和缓慢的绕过青石,从此再无踪迹可寻。
我冷哼一声,甩开牡丹的手道曾经,我心里的你就像大海一样,包容万物,温润的如十五的月,柔和优美,可我现在觉得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无言,你眼里,你眼里竟然是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可就在方才,一瞬间我就看清了世间百态。“我神色凄楚,满腹委屈,顿了顿惨淡的勉强笑了笑说”是我高估自己了。也许你不是不愿开口,是不愿接受我的心意。好,我不为难你,告辞!我一甩头,气冲冲破门而出,野菊和我撞个正着叫道哎哟二小姐,你着什么急!我头也不回望外跑。花无言,是我看错你了吗?这般有情,到头竟然连无情都算不上,从头至尾是我自己多情总为无情恼吗?
我快速的跑在街道上,往一人身边撞过去。什么人?一个人一把扯住我。我正愁没地方出气,白绫一挥朝他打去。
玲珑姑娘?阴丽华?
我忙的收手,只见阴就笑嘻嘻看着我。我行了一礼道玲珑失礼了。阴丽华看一眼阴就,看向我道阴姬见过花小姐。过年了难免毛手毛脚些,怎么一个人逛集市?花公子和丫头们呢?我心下委屈,被她一问更是心酸,强忍泪水不肯说话。
是不是受了委屈?谁?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阴就横眉竖眼道。
女儿家的心思,你懂什么?你先走,我陪她说说话。阴丽华娇气的说道。
阴就依依不舍看着我,阴丽华瞪他一眼,他只得退开。阴丽华挽住我的手臂,拉着我往前走着。丫头替我们撑着伞挡去风雪。
我比你痴长几岁,若不嫌弃,可叫我声姐姐。阴丽华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点头。
你与花公子生气也不该这么出来,大过年,说几句吉利话气就消了。我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她掩嘴一笑道女儿家的心思,不难猜。是,哪里比得上男人心里想的,琢磨不透。我狠狠的抱怨。
阴丽华摇头笑着。我退了些怒气,心里想着此人真是秀外慧中,难怪刘秀非她不娶。阴姬不也是有女儿家心思。我叹气。
她敛去笑意问愿闻其详。刘秀曾说,娶妻当如阴丽华,他虽不如富家子弟富庶,但却也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姐姐难道没有一点动心?我说,转而怕她不信又加了一句道当日邓禹也在。阴丽华看了看我的长发,替我拍落雪花,笑道没想到我们才见过两次,你竟然是唯一一个说中我心事的人。不愧名为玲珑,七巧玲珑心当之无愧。我耸耸肩道不过你可不是第一个夸我奇巧玲珑的人。噢?还有谁?第一人乃邓府公子邓禹。不过他是嘲弄我时说的,做不得数。至于第二人,巧了,正是刘文叔。我看着阴丽华皓齿一笑。
阴丽华低头轻笑,甚是勾人。她神情有些复杂,半晌恢复如初道玲珑,你和邓公子又如何?我急急说我和他没什么。你着急解释什么?阴丽华侧头笑问。
我心下明白过来,中了她的计,扭开头不说话,却正巧看见邓禹迎面走来。阴丽华一笑低语逢年过节果真说不得。改日阴姬再登门拜访。说罢转身离去。
我回头愣愣看着阴丽华的背影,半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提起刘秀,她为何会有那样的表情?有情?无情?
邓禹把我拉进伞下道怎么一个人出来?也不撑伞挡雪。那阴丽华有这般好看?“世间的人,为何总是无情对有情?”我自问自答。
邓禹一愣。
我收回神,看他一眼道我自己走走,不喜欢撑伞。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邓禹闻言,随手一扔,伞落在地上,他和我迎着风雪走着。去长安游历了一番。我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虽还未加冠,但气若骄阳,形如青松,满身透出蓬勃朝气。他就好像太阳,哪怕是黑夜,有他在的地方,就有遮不住的光芒。
长安城美吗?他看了看天道不过是廊庭屋檐,天子之宫,自然不会差,不过未央宫再华丽,住在里面的人也不见得能随心所欲。不看也罢。我看他面色有些沉重,做个鬼脸道前朝武帝可是大赞未央宫,被你一说倒还不如新野了!你少糊弄我,以你的才华,等你进了长安做官,我一定去找你,你赖不掉!他神色缓和了些,双目凝视我道我不会赖。我意识到他另有所指,转开话题你怎么也一人在雪中闲逛?我踩了踩地上的雪问。
他低头看着我的脚道明日是我的加冠礼,你会来吗?我抬头,他正盯着我,眼神温柔,我脸一红忙移开视线道加冠礼?邓禹点头。
我有资格去吗?我打趣地说。
我希望你来。我看他神情认真严肃,收起嬉笑之色,颔首道好。记得留给我一个好地方。邓禹立刻扬起个灿笑。一时间笑的冰消雪融,满面春风。
有事要拜托你。我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