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做几天,慢慢习惯再说。”质检员只是很平静地回答其儿。
吃喝拉撒睡,全在这工厂里,其儿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活。会有一种时间倒错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紧张有序地忙碌着,还有那种不到麻木死不罢休的趋势。
宿舍里与其儿合住一间的还有两人,其中有一个小姑娘,比我小了三四岁吧?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奈何思想上比其儿还显成熟呢,别说工作上,对其儿的生活她都要指指点点,其儿想反抗,却找不着她半点破绽。
她说,她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到现在也有六七年了。六七年里她就没想过身无分文地又折腾回去做啃老族,可是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嘛,也就慢慢混呗。
其实,其儿下班进到宿舍里的大多数时候,其儿看到的她总是把自己一身换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塞着耳机窝在床上,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莫非,她除了对其儿这样的傻大姐指使气颐,从别处也未必能找到更多的乐趣?
实在是不敢再看那小丫头的脸色了,其儿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低声下气,只好一下班就走出厂门去到处游荡。
其儿也不明白为什么活得这么累赘,可现在也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想这么个问题吧,只知道一进那车间里就得抓紧时间,手脚不能有一刻的歇息,稍慢了一点就要看人脸色,回到宿舍里还要看人脸色。
不经意地,其儿就走到了文芝表姐家门口。隔着防盗门,看到很多客人在里面,其儿就不敢敲门了。正好这时文芝表姐经过门口看见,就开门让她进去。
坐在沙发的一角,看着客人谈笑风生,其儿有点无所适从。
表姐的女儿从房里出来,把其儿拉了进去,他是一个初中生,处在暑假过完即将开学之际,她说:“小姨闲着没事,何不来指导我预习数学呢?”
一说到学习,这正是我的拿手绝活。打开他的数学书,那些代数方程啊,坐标函数什么的,一个个像是其儿好久不见的老朋友,让她觉得兴奋。
我洋洋洒洒地一口气给她讲述了几节知识,她也听得津津有味。过后,其儿会跟她说起很多她还不曾体会到的学习知识的乐趣,她也让其儿分享她在学校里的各种见闻趣事。
兴奋之余,还是会感到落寞,于是很晚了其儿都坚持离开。表姐把其儿送出门外,看到有买烧烤的,就给她烤了两个鸡翅。其儿说不吃,没胃口,她只好跟她急。他们站在街边,她看着其儿把鸡翅吃进肚子里,才送她进宿舍休息。
同事说这个星期天会连放三天假,很难得的。其儿很高兴,心想,趁着放假,要放松一下。整天厂房,宿舍和食堂,又形成了三点一线的生活路线,难免感到紧张。
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商品,似乎只到今天才觉得它们是属于自己的风景。因为口袋里有刚发的工资。不需要买什么,可是今天,其儿有权利买任何东西,对吧?坐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其儿心里有丝从未有过的惬意。
妈妈不在家里,只有爷爷在屋子后面的菜园里忙着,她见其儿回来了,很客气地进屋来招呼其儿:“其儿回来了?自己照顾自己吧!”
其儿只问他:“妈妈哪里去了?”
“宁乡去了。”他说着,又折回菜园子里去给其儿摘了两条黄瓜。
其儿自做了一盘糖醋黄瓜当晚餐,没吃完,剩下的就给爷爷送去了。想休息的时候,发现床上的竹席上全是灰尘,还有好多蚊子的尸迹,只好先劳动再享受。自己休息的地儿收拾干净了,其儿还发现爷爷的房里也不怎么干净,便帮他打扫了一遍,床上也抹了一遍。爷爷似乎是感激的,不过还是这样凶巴巴地说其儿了:“我的房间我自己不会收拾吗?要你管?”
爷爷劳动之余,坐在台阶上抽着旱烟打瞌睡,他见其儿来了,便与她闲聊。
“其儿到厂里还做得惯吗?”
其儿说:“还行吧。就是动作慢了点,总要看别人脸色。”
“你刚开始做,当然有点不习惯咯。”爷爷打断了其儿的话说道。
“恩。”这样一来,其儿便无话可说了。
房间里,东翻翻,西翻翻,听听收音机,看看电视机,或者写写钢笔字,看看旧相片,两天的时间,倒也过得愉快。第三天一早,其儿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家。
其儿很早就到了文芝表姐的家里。她不是说想上网可以到她家来上吗,其儿就是来上网的。
可是其儿也实在没什么事情需要上网,以前的QQ没了,密码已忘记,网友都无从联系,想到这,顿时就没了兴趣。
其儿问表姐:“有什么好玩的吗?”
表姐说她在修佛缘,问其儿要不要学。其儿说:“不是我不信仰,只是觉得一信就该虔诚,我怕我做不到。”
她就说:“学这个很容易的,来,我教你。这有段经文你先学着念,然后教你一个静坐的姿势。”其儿吓得连连后退,表姐看其儿这样,会心地笑了。
后来,文芝表姐又说起她外婆家的一些亲戚,感觉人都挺好的。自然就说到了彭玉珍老师,她说她是必须要叫她为外婆的,问其儿对她的印象如何。
还说起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事,他说在网上有一个朋友叫胡志强的,正好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同名呢,而且年龄也相仿,那样子真会让她魂不守舍。
文芝表姐说,都是因为其儿她小舅舅,脾气忒古怪的,从没把自己视如己出。对其儿她舅妈更是咬着牙关挑刺,几十年了都没变过。
其儿默然,其实她早就见识过了舅舅舅妈的别扭,就是外公也没少为他们的事受气,小时候,外公一受气就骂骂咧咧地到其儿家来,他不说是什么事,妈妈也知道情况。那时候,其儿总是莫名其妙,觉得妈妈安慰外公的言辞怎么那么挖苦呢?所以特心疼外公。
然后表姐又跟其儿说了很多比信佛和她爸爸妈妈的事更好玩的事情,比如说,她老公的单位里经常有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福利,打着莫名其妙的名号。其儿以为这些她会很避讳说与自己听的。
下午,其儿抽时间回了一趟厂里的宿舍,那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一直都在,她今天看见其儿,似乎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咦,你没回去吗?”其儿问道。
“谁像你呀?家就是你的命。”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要去打水洗脸,这时其儿却看见她脸上满是泪痕。
她们都无话,坐在宿舍里,实在很无聊。
“出去玩去吗?”其儿问。
“是去你表姐家吧?”她很不屑地说道。
而其儿只是感到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个表姐?”
“谁不知道啊,全厂的人都知道。就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其儿懵了,呆呆坐在床沿,空气再一次变得沉寂。
“还去不去啊!我准备好了!”其儿还没回过神来,她却站在门外大喊道。“去她那里吃晚饭哦!正好省餐伙食费!”
其儿敲门,向内喊道:“文芝姐,我们来了!”
文芝姐赶忙过来开门,其儿向她介绍道:“这是我的同事呢,她和我一起出来玩玩。”她就很高兴地把她们迎进了门。
这小丫头,她当然比其儿大方多了,一进来就很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与文芝表姐天南海北聊了起来,把其儿却晾在了一边。
准备晚饭的时候了,表姐留她俩吃饭,其儿本来是想客气两句,她却一把拉住了其儿,恶狠狠地瞪了其儿一眼,然后高声说道:“表姐,我们不会客气的,你去准备吧。”
饭后,很晚了她俩才起身辞别。表姐拉着其儿的手,把她俩送出很远。路边飘着扑鼻的烧烤香,表姐照例给她俩一人买了两个。
回到宿舍,其儿开口问她:“今天玩得尽兴吗?”她却没再给其儿回答,只是倒在床上悄然睡去。
等其儿洗漱完毕熄了灯准备睡觉时,却有一个声音幽然飘来。她说:“我失恋了。”
不知道为什么其儿一听这话题,便觉口干舌燥。“累了,累了,我要睡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呼呼大睡。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精神类的药物用得太多,多少对其儿的身体还是有些影响吧?工作一紧张,其儿就觉得动作僵硬得不行,而且,其儿的眼睛,好像视力越来越差了,也不知道是偏近视,还是偏远视,反正就是感觉一阵阵的,看什么都一片模糊。
其儿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因为这些药物的作用留下什么奇怪的后遗症,就难受得要死。趁着这天中午饭时候,其儿要去打个电话给妈妈,说说这情况,先去文芝姐家再说吧。
文芝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看其儿委屈兮兮的,这大中午就跑来了。
其儿说:“姐,我要打电话给我妈说件事。你知道她的联系号码吗?我没有啊,她去我二姐那里了,没告诉我电话号码。”
文芝姐姐说:“你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急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呢?”
“反正我就是要打个电话给她,你帮我想办法联系一下她吧。我先去上班了。”其儿说完这话就转身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里,其儿就不想去上班了。她在记忆里仔细的搜索着二姐的电话号码,最后终于把几个数字揍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电话号码,一拨,没想到还真的通了,接电话的正是妈妈。其儿一听妈妈的声音就“哇”地一声哭起来了,说话也变得辞不达意。
“妈妈,你还在那里做什么呢?我好想你啊。”其儿一边哭一边倾诉着。
“你不要哭咯,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嘛。”
“妈妈,你快点回来吧,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好吧,好吧。我本就准备这几天回去看你的呢。听说你在工厂里做事做的好好的,妈妈也很欣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