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当初去酆都时师父给我买的拨浪鼓。
我把拨浪鼓放回枕头下面,坐到床上抱着膝盖发呆。
“小丫头想什么呢。”我抬头,眨眨眼睛,看到三师姐推门进来。“师父说怕你一个人乱想,特地让我来陪着你。”
“哦。”我点头,想起洗梧师兄曾说大师伯严谨凌厉,让我避着点的话。仔细想想,大师伯待我还是很好的,不但不嫌我是个妖物,还教过我弹琴。“三师姐,洗梧师兄回来了吗?”
“我以为你不知道洗梧不在呢。”三师姐在我的旁边坐下,“师尊夺回昆吾剑之后,就让洗梧师兄留在乾元山镇守混沌了。所以混沌冲破封印,三师叔才急着赶过去。”
我想起混沌咬着尾巴笑的样子,不由得皱眉。“乾元山有了昆吾剑镇压,混沌的封印不是应该更加坚固么?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冲破了?”
“还不是那位魔尊做的好事。”
想到魔尊,我又记起迷迷糊糊间听到的那一声叹息,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对了,三师姐,那天师父把我从魔界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受伤?”我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以魔尊的作为不难看出,就算他受伤了,也不会放师父全身而退的。师父虽然法力高强,自保绝对不成问题,可是带着我这么一个累赘就很难说了。再加上成亲前几天我也只见过师父一次,并不确定师父好不好。
“倒是没看出来有受伤,只是等回来之后,玉兮去三师叔房里跟他大吵了一架。”
“吵架?”我茫然的看一眼床帐,感觉到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行了,三师叔不会有事的,你别再想他了。”三师姐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立刻结束了这个话题。
“嗯。”我应了一声,可是心口的疼却一阵更胜一阵。
“舞飏,我教你做八宝羹吧。”
“好啊。”我缓了缓,跟着三师姐一起去了风华殿前不久才单独辟出来的小厨房。
就算法术学不好,等师父回来,我也可以每天做不同的菜给他吃。
“三师姐,为人妻子是不是都要会洗手作羹汤的?”
“是啊。”三师姐挑眉看我,“不但要会作羹汤,还要会很多东西的。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我看三师姐卖关子,一边看着火候一边扯她的衣袖。
“比如说还要给夫君生儿育女啊。”三师姐看一眼我,又看一眼我的肚子,看得我耳根都红了。
我看这八宝羹煮的差不多了,便红着耳朵整锅端起来跑了出去。“我给大师伯送去。”
“这丫头。”我听到三师姐笑得愈发嚣张了。
这些天晚间的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抱着被子数日子,越数就越不安。
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种习俗,心上人出远门的时候,女子就会每天用一根头发缠一块小石头来算日子。现在小院里的石头已经像一个小土堆了。
“哎……”
我正趴在桌上画画,玉兮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后面,还带着一声叹息。
“五师兄,你怎么来了。”我丢下画笔回头看他。
“山不去就我,我就来就山吧。”五师兄说着就拉起我,“不好好练法术,一天到晚画的这是什么东西,还不如跟我下棋。”
我把眼神放在自己的手腕上,刚想开口说男女授受不亲,就被玉兮的一句话给堵住了。
“你说陪我下棋,你都陪我下了几次棋?”
我扁嘴,在内心深深地指责了一下自己。“可是我现在没心情下棋啊。”
“没心情下棋有心情画画。”玉兮不理我,兀自布棋。我只好乖乖的拿了白子坐下。
“五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带给我?”我一边心不在焉的落子,一边不死心的问。
“你想知道消息,怎么不去问大师伯。”玉兮的话回的不冷不热的。
我摇头。大师伯有消息都会让三师姐告诉我的,大师伯都没有师父的消息,玉兮又怎么会有。我真是魔障了。
“看你安安静静的下棋,倒还真不习惯。”
“我本来就是安静的。”我反驳。
“是,你本来就是安静的,只是见到了他才欢快起来。”
我听了玉兮的话,继续保持沉默。最近我已经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师父了,可心口还总是疼。
“最近这几日身体好不好?”
“挺好的。”难得我跟玉兮下棋,大部分都是玉兮在说话的。这情景倒是让我惊讶。
“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啪的一声,玉兮忽然把我刚刚放下的一个白子打掉。“下棋干什么要那么认真。”
我茫然。“下棋不该认真下吗?”
“你的棋子还是乱下比较讨人喜欢。”玉兮又把棋子捡回来给我。“你就非得想着他,生生世世都这样。”
我扁嘴,不答话。
近些天我似乎可以想起来一些事情,想起来当初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玉无双以一千人的鲜血作为聘礼迎娶苏锦瑕时的场景,白袍被染得血红;想起一身铠甲铁血无情的修罗将军在落雪的夜晚站在小院里静静地守了一夜,只为那女子一夜安眠;想起那个叫顾风华的男子手执朱笔沾了口脂在替谁细细的画着唇线。
那些前世的事情,在梦里就像真的一样,让我觉得感同身受。
“五师兄。”我捻了一枚棋子,歪过头看着玉兮。“你说人如果死了,还剩什么?”
“三魂七魄,入六道轮回。”
我摇头。“人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玉无双、傅修罗、顾风华,他们都是别人心尖上的人,总归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不管是不是师父的前世,他们终归不是风写月。”
“你为何要执念于他一个?这尘世间的男子不是只有一个风写月!”玉兮似乎有些动怒,看着我的眼神都有些许愤恨。
“可是在我的眼里,世间男子就只有这一个。他可以忘不了苏锦瑕,也可以记着青珩仙子,可是对我来说,只有他。”我撑着脑袋,连下棋都忘了。“从相识到如今,这是师父第四次丢下我了。”
“呵,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玉兮笑的很有嘲讽的意味。“可你永远也记不起来我是谁。”
“我既然能记起玉无双,自然也是记得玉兮的。”我觉得脑袋疼,伸手敲了敲,还是觉得昏得厉害。“我还记得,苏锦瑕嫁给玉无双之时,是你亲手送上花轿的。”
“青珩仙子转世之前没有喝孟婆汤,所有记忆都是被煞气压制住了。看来你身上的煞气消的差不多了。”玉兮敲了敲桌子,从我手里拿过棋子。“天色暗了,我看你也没心情继续下棋了。”
“嗯。”我应了一声,不管玉兮自顾自的揉着脑袋。
“头很疼?”玉兮放下棋盘走到我身后替我揉脑袋,“我以为你应该心口疼的。”
我感觉到稍微好了一点,就打算回房间去休息。
“没事了。这几天天凉,大概是因为吹了冷风。”我一回头,在月色淡淡的光华下,竟然看到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师父!”我惊呼一声,扑进他怀里。
“你……”他探了探我的额头,忽然皱眉怒斥。“你竟魔障成这样!相思缠的毒性到底到怎样的地步了!”
我使劲儿摇了摇脑袋,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依然玉兮。“啊,对、对不起。”我松了手,急忙后退一步。“我不是故意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幻觉的?”玉兮抓住我的肩膀,捏的我生疼。
“三五天前吧。只有晚上才会有一会儿,白天都没事。”
“三天还是五天?你就什么都不说?若不是我今日撞破了,你打算瞒到死?”
“我……”我挣了挣,却挣不开玉兮的禁锢,语气不由得有些冲,“这是我的事。”
“对,这是你的事。”玉兮颓然的放开我,“这世间除了风写月,没人管得了你。”
我看着玉兮,深深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我去把他带回来。”玉兮说完独自转身。
“玉兮!”我吓了一跳,猛地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你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我是谁吗?”玉兮顿住脚步,回头看我一眼,“我把他还给你,条件是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你可答应?”
我愣住,忽然觉得茫然。“你,你是……”
“你用天眼看看,或许就能看到很多你想知道的东西。包括,我退而求其次想要的是什么。”
“好。”我看着玉兮,用力点头。
之后的一段日子过得更加无趣了。我都想不起来以前在锁妖谷独自一个的日子是怎么过下来的。
如今师父不在,整个风华殿就寂静的不像话,除了每天黄昏爬到阁楼上去看日落,其他时候我就只能练法术来打发时间,而且练法术还经常发呆。
最近产生幻觉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有一次我甚至看到师父倚在床头手拿一本书冲我笑,墨色的发散落下来,眼神里满是魅惑。
“舞飏……”我趴在桌上研究雷动九天的时候,三师姐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我房间里,连门都没敲。
“三师姐,进别人的房间是要敲门的。”我抬了抬眼皮,继续趴着。
三师姐也不理会我,直接过来拽着我就往外跑,气喘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三、三师叔他……”
“师父回来了?”我一愣,立刻跌跌撞撞的冲出去。
到主殿门口的时候,我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住了。
师父身上还是当日离开时穿的大红喜服,即便喜服上都是血污也不见丝毫狼狈。哪怕此刻闭着眼睛,依然是上仙的姿态。
“三师叔已将混沌斩杀,只是法器被毁修为尽失,我找到他时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听到玉兮的话,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相思之情忽然涌上来,我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
“师父。”我走上前去,跪下抱住了师父,一口血涌出来,染到师父全是血迹的肩膀上。
“蝶儿。”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有谁喊了我一声,却只觉得眼前一阵黑,回不了话。
醒来的时候师父的衣服已经由大师兄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收拾的干干净净,就像睡着了一样。
“大师伯,师父怎么会这样?”我跪坐在床边,扭头看向一边的大师伯,只看到他的神色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