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这种表情!她给的是解药。况且刚开始给你的那药只会让你疼,又不会让你死。别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行吗?”
殷墨城的这句话可算是把那“万胜王”给震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苍濡困惑地问:“为什么?你不是应该……”
“应该设法杀了你?”苍濡无奈地摇摇头,并不多说什么,只掏出原先易烟给她的那枚印有修灵殿的玄铁令牌,“莫少秦听令。”
莫少秦见女子如同变戏法一般变出自己门派的长老令不由一愣。但未曾多想,他就连忙跪倒行礼,口中高声道:“莫少秦见过长老。”
“莫将军快请起吧,”苍濡躬腰扶起莫少秦,“这‘长老令’可不是用来欺压您的。跪天跪地跪父母,这只是修灵山的一枚长老令,您不必行此大礼。再说,你就不怀疑这令牌是真是假?”
“长老说笑了,这世间任一物都或有假,但修灵山的东西就决不会有假。修灵山的弟子是决不会背叛于修灵山的,因为他们都是这世饱受孤苦之人,修灵山就是我们的家。山上机关重重,天险在前,人险在后。主殿的长老们很少有人下山,哪怕下了山,阴险之人也无法奈他们何,更别说入主殿盗取长老印了……”莫少秦起身后万分自信地说。
苍濡无语。
一群人能把自己的宗教当做家来看待,表面上看,背叛是决不会有的,但实际上,越是笃定就越有危险可言。
“莫将军,我且对我刚才的举动表示道歉,因为我们要做的事实在关系了一个国家的存亡,也关系了这锦枫国民众日后的生活。”
苍濡低着头,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一脸讶然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男人紧张地扶起苍濡的双臂说:“这可使不得,长老万万不能这样,这是折煞少秦呀。”
苍濡抬头,“没什么使得使不得,照理说,我还需感激你,愿为修灵山忍辱负重呢。”
莫少秦被苍濡的这一句贴己话感动得泪水盈眶。
她今天的客套话算是说尽了。
但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正不断咆啸着,修灵山关她什么事?忍辱负重又关她什么事?她觉得自己都快成只会拍马屁的馋言小人了。她从小就不爱附合于人,不想今天却破了例。什么修灵山,什么忍辱负重她都受够了。
她直奔主题道:“莫将军,我方才说的第二个条件,你可答应?”
“第二个条件?”莫少秦有些没绕过弯子,空了十多秒后才醒悟,“你是让我在苏锦蜀身旁做眼线,然后去忠于苏锦江?”
他有些诧异了。
让他跟着苏锦蜀的,也是主殿的长老,让他背叛苏锦蜀的,也是主殿的长老。他不明白,这些长老们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仅是因为吃多了撑的?
“不,并不是让你忠于苏锦江。”
这回莫少秦是真的懵了。
布布阵,打打仗他还是有用武之地的,说到揣测人心,他就是一彻头彻尾的废物,要不然他怎么会没有党羽帮他抵挡暗杀,没有党羽帮他驳回上谏之书呢?
“为什么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多年前让我取得苏锦蜀的信任是因为今日之需?可当时,明明说的是不得有二心呀。”
苍濡无奈得笑了笑。
说这莫少秦有脑子的时候,他比一般人都差那么点儿开窍,说他没脑子吧,又比没脑子的多了点聪慧。真不知道这修灵山是从哪儿弄来的那么一个奇葩。
“这多年前的意思,你就不必问了,若有主殿的人来问你,你就让他去找白丞相府中的易烟姑娘。”
“这又关白度音什么事儿?”莫少秦跟好奇宝宝似的,逮着什么问什么。
“嘿,小老头儿,你哪儿那么多事儿?你究竟跟不跟我干啊?不跟我可就找别人去了。我还有要紧事儿做呢。我告诉你,再耽误会儿,指不定就得出人命了!”苍濡不满地厥起嘴,双手掐着腰,睁着一双大眼瞪着他,揣着一副泼妇像不满地说。
莫少秦哈哈大笑两声,“我不问了,不问了。你就吩咐吧,我照办行吗?”
苍濡满意地点头。
“你表面上还给苏锦蜀办事,但暗地里要投靠苏锦江,把一些没什么大用的事儿告诉他。你懂什么意思吗?”苍濡顿了顿,看着莫少秦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引得她一阵好笑,“我就这么说吧,你,表面忠于苏锦蜀和苏锦江,但实际上要力挺太子。”
“嗨,你早这么说不就不废那么大劲儿了吗?”莫少秦摇摇头,一脸鄙视地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从苏锦蜀那儿收集消息,再把消息分两份,没用的那份告诉苏锦江,有用的那份告诉苏锦文?”
苍濡听了顿时喜上眉稍,点头点得像是要了命,直到眼冒金星才停下。“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这兴奋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所有的激动都在莫少秦的一句语言攻击下,轰然倒塌。
他撑着一双满布不屑的双眼说:“你蠢啊?没事儿整那么麻烦,话都不会说了?”
“嘿,我说,莫老头儿,你没事儿找岔是吧?我明明是怕你听不懂,你给我少公报私仇啊。”
“这哪算公报私仇,顶多就是个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莫少秦腆着一张脸,冲着那长相平凡的女子羞涩一笑。
这个莫少秦大将军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好好和旁人说过话了。想当初那个能与他细做交谈的人,怕是早已“半抷黄土压腰身”了。如今的自己竟与一个出言不逊的小丫头产生相见恨晚的感觉倒是他着实没有想到过的。在他看来,交朋友就理应交志同道合的。他与她志不同道不合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是那灵殿的长老。惯了杀人如麻,熟悉了军令如山后的自己理应更加谦恭更加视命令为其生父,奈心中所想的话语抵了喉咙就硬生生的转了弯,变了味儿。接连着,面部表情也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们先不说这个,我问问你,在你看来,就按现在的局势说,这皇位,谁最可能得到?”
“九皇子。”莫少秦脸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说。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可以说是心知肚明。但是,莫少秦的回答很让她吃惊。
在她的心里,实力最强盛的,是四皇子——苏锦蜀。
莫少秦似是看穿了站在自身面前,不施粉黛的女子的心思。
“在外人看,苏锦蜀手握兵权,又有白度音撑腰,朝堂上附合力挺之人极多,且此人处事决绝,果断,甚至还可以被说成是毒辣无情。不过,是人就会有软肋,苏锦蜀也不例外。他的软肋就是九皇子——苏锦江。”
“可就算苏锦江是他软肋,他总不至于说,连帝王之位都愿拱手相让吧?”
莫少秦弯下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苏锦江曾五次三番救他性命。苏锦蜀十四岁那年,苏锦江方才七岁,那一年苏锦蜀的母妃——欣妃,不知犯了何罪,引了帝怒,皇上就下令杀死欣妃,且不允她二人母子相见最后一面。是苏锦江跪在大殿前一夜,才求得皇上,让苏锦蜀和欣妃见上一面的。你说,这两样恩情够不够大?”
“这,这就能不争帝位了?”苍濡讶然。
在她的思绪里,帝王之位是以其一切才能换取得到的。在权利面前,兄弟,爱情,亲情……都是可以被抹杀的东西。
权利就是一把被磨得薄而尖锐的,闪着寒光的铁器。它可以去伤害别人,也可以一刀剖析出所持之人自已的心脏与灵魂。
可是,她的脑海里没有过一个例子是兄弟之间能够将自已所需要的利益交付的。哪怕交付了,也定是别有所谋。
“那你知道该怎么让他二人产生隔阂呢?”
“这我哪里知道?这不应该是你思考的问题吗?我就是一个会摆摆阵,耍耍刀的人,你让我思考这么有难度的问题,你干嘛使?”莫少秦板着脸,一字一清晰的质问道。
“我,我……”苍濡语噎。
她攥着拳头对莫少秦做了一个击打动作后不甘地拉扯着殷墨城离去。但苍濡走到半路却又折回来附在莫少秦的耳畔说了些什么才又一次放心离开。
殷墨城和苍濡似是有了莫名的默契。
他自然而然地搂起她的肢腰,她顺其自然的依偎在他怀中。
黑色的夜幕中,他二人从莫少秦的宅院里快速地翻飞而出,就像那刚挣脱出囚笼的鸟雀,欢悦的心情澎湃翻涌,那种感觉不言而喻。
苍濡眉头紧锁,深深地打了一个寒颤。
殷墨城匆忙停下脚步担忧地问:“是受了凉,冻着了吗?”
苍濡摇了摇头轻声说:“快点回去吧,我担心易烟。”
殷墨城宠溺地抚了抚她的长发,“不必担心易烟。你只是天资比她聪慧些,再加上受得苦多,底子打得稳,才能轻易的超越她的。近期来她也曾勤奋刻苦,功夫又上进了不少。一般的小喽喽是奈何不了她的。”
言罢,他又将苍濡往怀里搂了搂,温热的胸腔紧贴着苍濡冰冷的脸颊。
苍濡将头向他胸膛的更深处埋了埋,而后安静地闭起眼眸,闻着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游走在鼻息间的淡淡檀木香气。
那个寒颤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身理最原始的条件反射。她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已陷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里,不仅沾了自己一身污泥还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