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名太监消失在东闾凝月的视线内,她才想到为什么在旖霞殿没有见过他。不过想到她向来粗心,即使见过也没大留意吧。另一边厢,小顺子提着灯笼领着徐硕去旖霞殿,望兮亭正是处在必经之路旁侧。碰巧地,徐硕经过时看见东闾凝月跟一名太监在交谈,因有些距离他无法听见他们说的什么。
徐硕远远地楸了几眼那太监,看得也不是很清晰。直到那太监离开望兮亭,徐硕才看见他的右脸颊有一颗痣,他怎么不记得有个这样的太监。而且他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徐硕因赶着去旖霞殿也没多想,想来宫中侍卫宫女太监何其多,他可能也是记不住那么多了。直到三日后,夏侯子皓向星野光禀告,昨夜在汴阳城门永定门杀了一黑衣人,且在其怀中搜得密函一封,该人定是别国密探无疑。
当侍卫将黑衣人的尸首抬进,徐硕极为愕然,他清清楚楚记得此人正是那夜与东闾凝月交谈的太监,他终于想到为何感到异常:虽作太监打扮,但是从身板子到行路姿势都十足汉子,丝毫也没有太监那掩饰不了的细弱。星野光一看那封密函,脸上微露惊讶之色,待看完了密函的内容,震惊、不解、痛心一一在眼中闪过。“此事暂时保密,立即查明此人底细。”星野光压下心中如潮翻涌的情绪,淡定如常对夏侯子皓命令道。
“是,臣马上着手彻查。”而徐硕见此情况,认为当夜所见可能事关重大,必须向星野光禀告:“皇上,此人奴才见过。”“你见过?说!”“三日前的夜晚,奴才见到月妃娘娘与此人在望兮亭交谈。”徐硕如实说出当日所见,却不想星野光闻言竟是惊愣得退后了两步。“妹妹,你肯定皇上对此事会追究到底?”夏侯子皓离开昶熙殿后,即时来到旖霞殿,对于计谋多少有些顾虑。“皇上不是要你彻查了嘛。”
相较于夏侯子皓的紧张,西妃显然淡定多了,她似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上缀满了宝石的金戒。目前事情完全朝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她根本无须担忧。“皇上要我保密此事,你说就是证据确凿后,难道皇上就不会包庇东闾凝月?”“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被最爱的人出卖,我敢说到时皇上只想杀了东闾凝月。”西妃眸中的狠毒似是看到了东闾凝月被杀的血淋淋场景,心底涌上了一丝快意。爱之深,恨之切。如果皇上以为东闾凝月对他的好全是虚情假意,只为套取西煌的军机,以其冷酷的性格,肯定不会轻饶。“妹妹,男人的心思亦是难测,尤其你面对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当皇上看到密函时确实神色有异,只是当中更多的是惊疑与心痛。
你不要低估皇上对东闾凝月的感情,要是皇上将此事隐藏起来私下处理,你又可如何?”夏侯子皓的一席话无疑让西妃心中一咯噔,顿时忧虑渐起。星野光对东闾凝月的感情深度,她真的猜透不了,专宠、下贬、贴身侍婢、伴驾出巡、独留洛州。直至如今的晋封皇后,每一件事都让她始料不及。无疑,东闾凝月是星野光的独一无二,难道被背叛、被欺骗,星野光也舍不得割舍这份独特吗?“不,要是皇上不处死东闾凝月,我们就掀起言论压力。在朝廷发散消息,引导群臣联名进谏。”西妃冷笑一声,机会只有一次,她一定要东闾凝月死!这一仗,她是豁出去了,要是东闾凝月不死。星野光肯定严查事件真相,届时要牵出背后谋划的她便是必然的。如果不是星野光要册封东闾凝月为皇后,她也不会做到如此之绝,但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她可算搭上自己的所有。夏侯子皓看着自己妹妹眸中的狠绝,心底亦不禁一凛,女人的妒意是可怕的!这时,沁儿捧着一托盘进来,兄妹俩的话题也正是告一段落。“娘娘,要喝药了。”
每天的安胎药,沁儿都遵照左太医的叮嘱准时伺候西妃服用。西妃自幼就怕苦涩的药,而今为了腹中胎儿,安胎药她可是一次也没落下。除此以外,也是服用了不少名贵药材,好生调养着。只见她屏息一口气就喝下一碗安胎药,那苦涩还是让她不禁皱了下柳眉。一旁看着的夏侯子皓打趣道:“哈哈,看来为皇室开枝散叶也不容易。又是呕吐、腰酸的,还每天服用你最怕的苦药。难怪皇上太后给你赏了那么多东西,当真要好好赏呢。”西妃笑道:“哥哥,你好歹是知道了,你合该对嫂嫂好呢,别尽是在外惹些风流帐。”
“行行,看你怎么扯到我这里来了。你服下药歇会吧,黑衣人那事我还得装装模样去调查,明天就要禀告皇上,好快点解决东闾凝月。”“调查的事你要遵照圣意,暗中进行。”西妃细心地嘱咐道。这些表面上的功夫必须做到十足,免得落下疑点。“你尽管放心,这事情我不会留下线索的。”夏侯子皓离开后,西妃便打算小睡一会,沁儿给她点上了香。正是晴妃送的紫兰香,西妃觉得气味淡雅安神,便天天用上。香炉中袅袅升起缕缕轻烟,清雅芬芳缈缈萦绕了整个寝室,西妃很快便在淡香中安然入睡。然而半个时辰后,睡梦中的西妃忽而柳眉紧蹙,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锦被下的那双手覆上了小腹,身子止不住扭动起来,异常痛苦的模样。“啊!”
西妃自痛疼中骤然醒来,捂住肚子在床上痛苦难耐地打滚。她的心慌乱极了,挣扎着要起身,然撑起一半身子便无力地又软倒在床上,只得强忍住痛大声喊叫:“沁儿。沁儿。”闻声而至的沁儿,被眼前的景象吓愣了:西妃脸上苍白无色,发丝散乱,汗珠与泪水交错着不停滚落下来,贴着头发狼狈至极。锦被已被踢落在地,床上赫然一片血红,最可怖的是西妃的下肢还不停地流出血来,她的手紧紧地捂住肚子。沁儿捂住嘴巴,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声音颤抖着:“娘。娘。”西妃抬眼望着她,眼神中盈满了痛苦与惊恐。见状,沁儿才回过神,赶紧扶住西妃,哆嗦着:“娘娘,怎么会这样?”西妃一只手攀上沁儿的手臂,使不出力道抓住,微弱道:“左太医。快去。”
沁儿哪敢耽误,心里怦怦狂跳,一路快跑去了太医院。当左太医来到旖霞殿,西妃下肢的血已经止住,全身乏力地瘫倒在床,床铺上的那滩血如此触目惊心,左太医见此情况心中骇然。西妃硬是撑着等到了左太医,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丁点的希望残迹,逞强着撑起了上半身,沁儿赶紧上前搀扶着。左太医只是默然为西妃把脉,面沉若灰,久久不语。西妃心下惊恐,惶然道:“左太医,如何?”她的声音听着如秋风中飘零不定的落叶,哆嗦不安得叫人心疼,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她,如今所有的悲切与害怕都写在脸上。左太医无奈地摇摇头,难掩悲悯之色,道:“娘娘节哀,孩子保不住了。”这一句话犹如判了她死刑,切断了她所有美好的愿望,刹那间,泪水再度流满脸庞。
她的孩子,为什么。揪心的痛,几乎不能呼吸,双眸了无生气地缓缓转动,无法止住哀伤的泪。忽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帷帐上那抹牡丹红,鼻息间充斥着紫兰香的淡雅,只是心中难以安宁,眼中所有的悲恸欲绝汇聚成深沉的痛恨。极为虚弱的身子,加之心中深切的悲痛,她终是晕了过去。星野光、太后、东闾凝月还有两名妃子闻讯后即时赶到旖霞殿,片刻间,先前所有的喜悦欢欣转化成了深深的哀恸,各人俱是一脸哀切。
星野光看见西妃苍白孱弱的脸色,剑眉紧蹙,无不心痛。他凌厉的眼神扫过左太医及旖霞殿的宫女、太监,怒吼道:“这就是你们好生照料的结果!”一众人被吓得身子轻颤,齐刷刷跪下:“皇上息怒,奴才罪该万死。”“左太医,到底怎么回事?”星野光直直瞪着左太医,厉声道。“回禀皇上,娘娘乃为药物所害,具体情况还有待查清。”谋害龙种罪名非同小可,西妃怀孕以来一直由他诊治照料,此事很可能牵连他自身安危,他说出每一句话都要小心谨慎。
“此事你去给朕查得明明白白,否则你难辞其咎。还有你们这些狗奴才,就是这样照顾主子的吗!你们的责罚朕一个也不会落下,现在统统给朕退下。”星野光怒吼道,明黄的龙袍袖子一挥,凌厉三分。他的双眸赫然燃着熊熊怒火,后宫中竟然发生了这等谋害龙种的事,凶手必须严惩!星野光走到床榻前牢牢握住西妃冰冷的手,兴许是感受到星野光双掌的温热,西妃微微有了些动静,见此星野光心痛而殷切地唤着:“西妃,西妃。”
西妃慢慢睁开眼睛,空洞的双眸盯着上方好一会儿,才缓缓转动一下眼珠子,看见星野光的一瞬间,眼眶打转的泪花便流了下来,泣声道:“皇上。臣妾没用,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儿。”星野光伤痛的心此刻更是深沉,轻柔抹去西妃脸上的泪,安慰道:“爱妃,这不是你的错,朕都明白。孩子还可以再有的,你切勿伤了身心。”“西妃,听皇上的话,好好调养身子。”太后的伤心未必比星野少,她一直盼着皇室再添子嗣,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