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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3章坠里的魂
书名：杨家有女初长成 作者：伊薇妮 更新时间：2016-12-12 16:09 字数：3273
匆匆吃完饭，杨阳快步去了自己卧室，钱万里也跟了去。才刚进门，杨阳便质问道，“我昨晚叫你，你怎么不出来？”钱万里扁扁嘴吧，“我不是你的佣人，凭什么你叫我，我就得出来？”“你不是要保护我吗？”“你又没遇到危险。”杨阳自知说不过这个老女鬼，便转了话题，“你突然在我吃饭的时候出现干嘛？”“本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一出来就看到你在吃饭。想我活着的时候很少能吃得这么好，你不该这么挑食。看你母亲的表情，她恨不得把好吃的有营养的都给你吃。我母亲也曾是这样的，除了她，没有人关心我。”
说着说着，杨阳感觉到钱万里似乎在哭。杨阳拉着钱万里的手安慰她，钱万里这才明朗起来，“你昨晚让我问的，我有答案了。坠里的魂很奇怪，他说在里面的世界游荡了四百年，只为等一个人。”“等谁？”“他不肯说。”“你还知道什么？”“他不肯多说。”杨阳想了想又问道，“你昨晚说我的房间里有古怪，是何意？”钱万里指着房里四个角说道，“暗流涌动得很厉害，应该是精心布了局。你是不是没有以前那么敏感？”杨阳茫然，钱万里继续说道，“你的体质本来是亲近我们的，但是你身体弱，承受不了，所以一旦接近我们，就会多少有不良反应。而你现在却能够自如地接触我们，这个局应该起了作用。李乾应该用不少阴魂的余气慢慢增强你的抵抗力。”
“乾公说这是千年难遇的状元格局。”“乱扯。”钱万里鄙夷道，“他希望你做状元才怪。”杨阳不解，钱万里说道，“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现在就想知道。”“记着，无论我们说什么，你只要听一听就好。至于真相还得你自己去找，用心想一想，去体会。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私心。”此刻的钱万里俨然是良师益友，只是杨阳还不理解。不久，王嫣留意到了杨阳手上不寻常的血痣，逼问之下，杨阳如实告诉了王嫣。虽然王嫣和杨清玉有些恼火和担心，但是事已至此，不得不接受。这年暑假，在宝山南面的夏岭村里，墨州市殡仪馆开业。
这是墨州市最大的殡仪馆，本选在端午极阳之日开业，但是民间还有一种说法，便在中元节开业。中元节就是鬼节，是鬼域一年中最大的日子，相当于阳世的国庆节。全域放假，所有的亡魂都有机会回阴间接受亲人的供奉，所以传说这天是鬼门大开的日子。殡仪馆选择这天开业，也是这个原因。中元日，杨阳如往年般地见到了自家已故的先祖，她看着先祖们聚在供桌旁指指点点，聊得不亦乐乎。钱万里守在杨阳边上，似乎虎视眈眈地盯着其他亡灵。杨文惠在供桌上一边喝酒，一边道，“我听几个府里的阴吏们说府君要革杨忠的职。”
杨振海惶恐道，“不许乱说，你我都还在府里服役，须得等个几百年才能入胎。虽然今日得恩在外，须小心说话，不可让往日的心血都白费了。”杨文惠道，“阿父说得甚是。”他又喝了一杯，杨振海指着钱万里道，“咱家族何时亡了这么一个小女娃？”杨文惠对着钱万里上下打量了一下，“不是咱们家的，想是哪里的野鬼来趁吃趁喝了。”他离桌来赶钱万里，钱万里轻轻一转，到了杨阳身后。杨文惠跺跺脚，骂道，“真是个狡猾的女娃，把我孙女当成盾牌了。”他正要去抓钱万里的辫子，却被杨振海一句话退了回来，“你还嫌你造的孽不够吗？”
杨阳终于开口说道，“爷爷，太爷爷，你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杨忠怎么了？你们在鬼府里过得好吗？”她拉着钱万里，“这是我的朋友，钱万里，你们别为难她。”杨文惠道，“我的杨阳，你不能跟野鬼做朋友，他们都没安什么好心。”杨振海也说道，“除非有利益可图，他们是不会跟你称朋友的。”钱万里道，“老头，你们可不能这么说话，你们不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才在这里的吗？”杨振海对杨文惠说道，“我去你兄弟家里看看，他们正念叨我呢。”霎时他便隐身遁去了。杨阳指着在供桌上只顾大快朵颐的其他几个亡魂道，“他们还是这般不想跟我说话吗？”杨文惠道，“几百年了，他们早就忘记了人情所在。”他偷偷地对杨阳说道，“杨阳，你以后要小心，杨忠怕是不能再护着你了。”王嫣拿着一箩纸钱出来，看杨阳呆立着，喊道，“杨阳，快拜一拜，母亲要烧纸钱了。”
杨阳合起双手，对着供桌拜了三拜，杨文惠回到供桌上继续吃食。杨清玉也出来，对着供桌拜祭。杨阳对着杨清玉说道，“爸爸，爷爷吃得很开心呢。”杨清玉点点头，看着贡品说道，“是啊，你爷爷生前最喜欢吃红烧肉。”供桌前燃起三堆火光，引魂香也渐渐燃尽，杨文惠和其他亡魂渐渐离去。墨州市的殡仪馆自开业以来的几日，生意比较冷淡，人们都还接受不了火葬的方式。不久政府下达了政策，殡仪馆的生意便兴旺了起来。从此门前车水马龙，哀乐不绝，哭声响彻云霄，比商业区的服装市场还热闹几分。殡仪馆的广告打得响亮，墨州市无人不知其位置。杨清玉平日出去进货时，遇到的新朋友总会问，“杨老板，你哪儿人？”“南帝区三民镇。”
“三民镇？有个火葬场呀？”杨清玉尴尬地笑笑，“是有个新开的火葬场。”“你平日里住得都舒畅吗？”“听说那烟囱里的烟灰都排到空气里，你吸的都是死人灰。”杨清玉不高兴了，“这么说，咱们现在吸的也都是死人灰，南帝区就这么点大。喏，刚起了西风。”这人自识没趣，不再调侃了。新的产业兴起，总有新的岗位出现，殡仪馆聘请了大量的司机，炉工，化妆师等。虽然农村人对于此有不少忌讳，但是高薪的引诱，和党的领导思想教导，员工们都克勤克勉，力争达到各项指标的上游地带。有利益飘香的地方总有渎职的臭味，殡仪馆附近的乡村里开起了一个黑色游击集市。这个集市只在晚上9点后开业，卖的是寻常物品但又不是寻常物品。
原来是殡仪馆的员工们将亡人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物偷带出来，低价出售给附近的村民。村民中有不少占便宜胜过忌讳的人，买到了中意的衣物如同捡到了金子般高兴。然而，他们不知世上有几种便宜不能贪，其中一种便是死人的便宜。杨清玉也去了这种集市，不过他没有购买任何衣物，与他同行的杨清乙倒是买了一套原价千元现价一两百的西装。回家以后，他对着灯光细细地打量，啧啧称赞，“这做工，这布料，这纽扣，这暗纹。这次一回来就吃大便宜了。”这是暑气残留的夏末时节，他却穿上了从死人身上偷来的西装站在镜子前自我陶醉。算是他比较背时，这套西装的来头不小，他这么一穿便穿出了问题。此时的杨清乙是孤家寡人，即使他从家里无故消失数月也不会有人发觉。当然，他没有心思玩人间蒸发。他穿着西装，竟然不觉得热，反而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凉丝丝的快感。
不消几刻，他拍拍嘴唇，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凉席上歪着脑袋睡着了。次日，太阳刚从东方升起，杨清乙就被阳光催醒。他的身体像陷于熔铁的火炉里炽热无比，他低头一看，原来正穿着厚重的西装。于是，他脱下西装，热气才缓缓散去。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自己居然穿着西装坐着睡了一整夜。杨清乙心疼地看着西装上微小的褶皱，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这辈子，他都没有如此心疼过别人，即使是他的妻女。可笑，他居然为一套从死人身上偷来的西装着了魔。他注意到了不正常，却没有在意这个不正常。杨清乙将西装挂好，依依不舍地离了家。
待傍晚，收工归家时，他马上打开衣柜，将西装穿在身上。他早已忘记了饥肠辘辘的胃，他早已忘记了弃他而去的妻女，他早已忘记了他的结拜兄弟们。此刻他的心里唯有一种感受，他从没有这么饥渴过，对赌场里硬币落地声音的饥渴，对围得水泄不通的赌徒们的汗味的饥渴，对烟雾弥漫的麻将室里麻将牌碰撞声的饥渴，对大声吆喝粗话的纸牌桌的饥渴吞噬着他残存的灵魂。就像一只千年禁食的吸血鬼般，他本能地闻到了赌徒们喝彩的芬芳。他打开一扇扇门，如同门后会是通往天堂的大道。杨清乙像醉汉般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杨家村的一个地下赌场。
他一进门，几乎所有人都转身打量他。而他的眼中只有光下的三枚硬币从高处落下，“当。”地接触地面，似三名芭蕾舞者在优雅地旋转，寂静地落幕，或正或反地躺在水泥地面上等候掌声和喝彩。现场的人们才拍起手来，叫嚣，悲叹，出钱，或者收钱。杨清乙将手上的一枚一元面值的硬币重重地拍在地面上，“压。”参与者们先后压了钱，庄家将地上的硬币收了起来，左手握拳，三枚硬币叠好置于食指上，手臂向上摆动，“当。”三枚硬币同时落下，有两枚硬币先落停在地面上，均正面向上。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最后一枚硬币在地面上翻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