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倚在院门上,笑呵呵的说到。黑色的风衣内是白色的宽松的衬衫,领口处依旧有两粒纽扣随意的散开,黑色的礼帽下几缕头发不安分的翘起来,嘴角的笑容依然是平常那样的戏谑。
“你今天不忙吗?”
“没办法,想你了啊。”
子烟看了林玄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今天怎么没翻墙进来?”
“咳咳,作为你未来的丈夫,我不能一直那样偷偷摸摸的进来啊,咱们又不是偷情,我们这可是光明正大的自由恋爱!”林玄故意清了清嗓子,一边说着一边向子烟走去。
“谁跟你自由恋爱了!”
子烟白了林玄一眼,林玄却全然不理会,反而大笑起来。子烟也被他感染,跟着轻笑起来。
“子烟,你这脸怎么了?好像有点肿?”
林玄想要伸手去摸,子烟却躲开了林玄的手,说道:“不要紧,不小心撞到了而已。”
“撞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那么好骗吗?还是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子,走路走的好好的都能撞到脸?”
子烟低头沉默不语,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林玄。正思考着,感到肩头传来丝丝暖意,原来,林玄双手抓住子烟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子烟,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坚强虽然好,但偶尔休息一下,在我这靠一下,也是很好的啊。”
“这是被我父亲打的。”
林玄不禁微微一愣,不禁伸手轻抚依旧有些肿的半边脸。
“怎样的父亲,能下这样狠的手打自己的女儿,他还有没有把你当亲生的啊,连我这种好脾气都忍不住要对他发怒了。”
“或许,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亲生女儿。”
林玄的手忽然停住,低头看着子烟。子烟的眼里,有着孤独与失望,但随即有消失不见了。
子烟抬头,看着满树的繁花似锦,这些美丽的花儿再怎么繁华美丽,也只有短短几日的生命,有时还会禁不住风吹雨打,翩然早逝,这花的命运,像极了女子无奈的一生,怪不得古人常把女子比作花啊。
子烟想到这里,那天子静在自己面前哭诉的场景又再次浮现在眼前。文弱内敛的子静姐,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正在哭泣,那玉佩是否还留在手中,婚后再看到这玉佩不知又是怎样的心情。又或者,那玉佩早就还给了徐明宇,只留徐明宇独自在戏楼内睹物思人。
“林玄,你知道吗?子静姐是多么的不愿意嫁给你哥哥啊。”
林玄愣愣的看着子烟,不明白子烟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个。
“她爱上了一个戏子,那是她第一次的爱,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在我看来,她用来全部的生命力去爱那个人,但是,又能怎样呢?她就像这随风飘落的花瓣儿,命运早就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能任由这风带她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在落地的那一瞬,也就意味着生命的结束,从此,她就是一副躯壳……”
子烟满目愁楚的看向林玄。乌黑的长发在微风中轻柔飘扬,红色的玛瑙耳坠也随风微微摇晃,没有了往日的明媚与生机。
“我想,这宅子中的女子,包括我在内,终究都是一样的命运吧。我从小,父亲就不喜欢我,做什么都有人在背后议论,说明明是女孩子,就不要学男孩出国留洋,更没有必要学经商,开自己的店了。现在因为担心钱奉娟而做的各种事情,在父亲眼里也是莫名其妙毫无依据,惟恐天下不乱。那天子静姐,向我哭诉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也许几年后,我也和她一眼,最终会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吧,真想抛开一切就这么跑掉,哪怕只是去外地散散心,哪怕只是一两个月也好。”
“那就抛下一切啊!”林玄忽然拉住子烟的手,“和我‘私奔’去!”
“什么……”
一阵大风吹过,千万片花瓣儿在风中起舞,风吹乱了子烟乌黑的长发,在风中与花瓣儿纠缠飞舞,迷乱了子烟的双眼。眼前的林玄,笑的璀璨夺目,眼中却又是认真而坚定。周身沐浴在阳光中的他,看起来是那样的耀眼。子烟没有任何挣扎反抗,鬼使神差的迈出脚步,跟着林玄跑出了这令人晕眩的漫天花雨。
多年后,那幅光景依然是那样的美妙而梦幻。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耀眼夺目的男子,那璀璨夺目的笑脸,那坚定认真的眼神。向专门为子烟而生的魅惑的蛊,在子烟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子烟被林玄拉着,跑出叶府,跑过上海的大街小巷。那是子烟自出生以来,第一次那么跑,酣畅淋漓,仿佛所有的不快乐都被甩到脑后。
当子烟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和林玄在一艘不知开往哪里的船上。
“啊!不行,我要下去!”子烟忽然反应过来,转身欲下船。
“为什么,不是你说要出去散心吗?”林玄抓住子烟的手腕问到。
“可是,可是我还有钱奉娟的事情没有弄清楚……”
“叶子雯会弄清楚的。”
“还有曼城阳光……”
“她都帮你查钱奉娟了,也不会在乎多帮你打理曼城阳光的。”
“但是子雯不懂经商……”
“叶子诚懂就行了,你家又不是就你一个人留洋学习过。”
“那子静姐的婚礼……”
“我也赶不上我哥的婚礼了啊。”
“可是……”
“唉,你还是安心呆在这里吧。”林玄把子烟拉到自己身边,“你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为什么?”
林玄努了努嘴,示意子烟回头看岸边。码头离他们越来越远。原来占刚才争论的过程中,船已经开出了港口。子烟一下子全省无力的靠在栏杆上,喃喃自语道:“完了,这么一来,大家都要以为我和你私奔了。”
“我不介意啊。”
“都怪你,拉着我出来。”
“怎么能怪我呢,腿长在你身上,你又没有反抗。”
子烟无言反驳,确实,刚才鬼使神差的,像着了迷一样的,就跟着林玄跑了出来。
“既然跑都跑出来了,就好好享受这次旅行吧。”
林玄一把勾过子烟,把子烟搂在怀里,子烟白了林玄一眼,狠狠地推开林玄。林玄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推的好啊!开来你恢复精神了啊!这才是平日里的叶子烟啊!哈哈哈……”
船带着子烟和林玄一路南下,子烟倒也喜欢在甲板上看着风景。去英国的时候是买的头等舱的船票,住的豪华舒适,却少了甲板上的这份悠闲惬意。想到票,子烟忽然转头看着林玄。
“我们有买票吗?”
“当然没有!”
子烟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玄,林玄看到子烟这幅表情狡黠一笑:“我们是趁人多混上来的啊,你忘了?”
“这不是重点吧?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没票那怎么办啊?”
“能混就混过去喽,混不过去就下船喽,反正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啊!”
“怎么,一向睿智冷静的叶家四小姐今天怎么慌起来了啊?”
“我又没经历过这种事。”
“这种事……”林玄想了想忽然笑道,“哦,你说的是私奔,唔唔……”
子烟慌忙捂住林玄的最,四下看着,生怕被别人听见。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的是没经历过这种出门在外身无分文,还逃票的事。”
林玄得逞似的笑了笑,不再说话。
夜幕降临,子烟和林玄依旧在夹板上,没有票,甚至连下等舱的床位都没有。子烟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出来的太急,只穿了旗袍和薄薄的毛衣外套。林玄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子烟肩上。
“你不冷吗?”
“我可不像你,那么柔弱,一点都不冷。”
子烟看着林玄,没有说话。忽然一条毛毯出现在子烟和林玄面前。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妇人蹲下身,递上毛毯。
“你们用吧,我明天一早就下船了。”
“老夫人,我们不能……”
“拿着吧,姑娘,反正我也用不着了……”
子烟还在犹豫,不知道是接受还是不接受。林玄却接过了毛毯,展开盖在子烟身上,又伸手将子烟搂紧怀里。
“谢谢你啊,老夫人。”
“没想到你黑挺疼你妻子的啊。姑娘,好好珍惜啊,难得遇到个对你这么好的丈夫。”
“额,我们不是……”
“哈哈,老夫人,谢谢你的夸奖啊,我会对我妻子更好的!”
子烟又羞又怒的看着林玄,林玄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搂着子烟,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说道:“安心的睡吧,我的夫人。”
叶府,无宣阁。
墨砚像没头苍蝇一样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着,买了药回来后就没见过子烟。本来以为子烟只是出去有事,可是,天都已经这么黑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以前虽然也有过一夜未归,但好歹差人带话回来,说在曼城阳光过夜,倒也安心。想到这里,墨砚又急急忙忙的走到无宣阁门口张望。
还是没有人,既没回来,也没人传话。不敢去告诉二老爷,前几天才打过子烟,要是让他知道了,说不定会气的想剥了子烟的皮。大老爷这个时候怕是已经睡着了,三老爷自从元宵节退出商界后,也只是呆在家里养花弄草,什么事情都不管。老老爷就更不行了,病一直没好,不能再令她烦心了。
墨砚不安的来回转悠着,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急步走出无宣阁。
梦烟居墨砚拼命的敲着门。许久,四言迷迷糊糊的开门,看清是墨砚,大了个大大的哈欠,漫不经心的说道:“原来是墨砚姐姐啊,这么晚了,有急事吗?没急事儿就回去。”
“废话!没急事我会这么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