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这次倒是未再驾车,与我一同坐在车内,看我精神恹恹,踌躇着开口:“不若要车夫先回王宫,我陪姑娘一同在蓟城街市逛上一逛?”听见半月的话,我抬手扬起头边的帘子太阳差不多只在天际留了一抹残红,街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我微微勾唇,再不去想那些扰烦心境的琐事,淡淡开口:“也好,这街市热闹的紧,若是这次回去,再出来的话又不知要到何时了。叫马车停了吧。”
半月走在我的外侧,尽量不让行人碰到我,一边同我说话:“恰好这里距离王宫倒是也不多远,回去的时候就这么走着的话,感觉也会很好。”
闻言我只是笑笑,目光看着不远处民房群里顶上的袅袅炊烟,心里暖暖的,仿佛能够透过这般景象窥探到幼时在乡下姥姥家时候的情形,伙伴结伴而行,三五成群,不管在外面玩得有多晚,身上滚得有多脏,永远不会失却的温暖。所以说家的概念不管是在怎样的朝代背景下都不会改变。
阵阵凉风吹来,甚是清爽,我看着街旁拿着简易风车的几名幼童,心下欢喜,忙吩咐半月从街道对面买了几串山楂果,渐渐走近那几名小孩儿。大概是我们手里的小吃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三五个娃娃俱是停下玩闹的动作,呆呆的看着渐渐走近的我们两个。
“阿姐,你们长得可真是好看!”
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子瞪着一双亮澄澄的大眼睛,只是恭维的话语居多,虽然半月我们两个按照容貌来说的话,的确也算得上是美人。只是这孩子的目光明显放在山楂果上头的居多。
我与半月俱是一笑,还真是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的话,会感觉快乐多一些,我摸了摸那男孩儿的头,将手里的山楂果递给他:“虽说阿姐不知道小弟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姐姐还是很喜欢,来,给你。”那男孩子欢喜的接过我手里的山楂果,炫耀般的看着身后的三四个小朋友,眼里慢慢的得意之色,我不由好笑,伸手重重的在他头上弹了一下:“自私的男人阿姐我可是不喜欢。”那男孩儿颇为委屈的扭头看着我,极不乐意的将手中的布包伸出去,满眼的不舍。我这才将半月怀里余下的布包拿出来,拽住那个男孩儿依依不舍的胳膊:“看你委屈的样子,阿姐看你们这么多人自然不会只买那么一点啊,好笨。”
“阿姐为什么要给我们买这么多好吃的呢?”怯生生的语气,使我不由多看了一眼生源来源的方向。是一个瘦瘦的男孩子,脸色很是苍白,明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戒备之色。
“阿姐给你们买吃的就一定要有原因吗?”其实说完之后我连自己都几乎说服不了,因为现实往往如此,一个人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却是包含某种目的,或利益、或利用……可是、我看着眼前的一群孩子,以我现在的身份,我又要利用他们什么?或是能从他们身上汲取什么呢?我甚至连想要缅怀自己的童年都不是,只是单单纯纯的想要买东西给他们吃,没有任何原因。
“阿姐没有原因,只是单纯的想要买东西给你们吃。”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完之后偏生要再次强调一遍,只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解释,如同鬼迷心窍一般。
“阿姐,我们相信你。”还是那个瘦瘦的男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眼里的澄明要人永生难忘。
“扫把星,你有什么资格能够代表‘我们’呢?”那瘦瘦的男孩子话音刚落,随即便是嘈杂的此起彼伏声,我惊异的看着这群孩子们瞬间不合年龄的圆滑世故不由愕然,由以那先前说我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更甚。
“阿姐,你不要和他说话,他就是扫把星转世来的。”我惊愕的看着眼前亮澄澄的眼睛,愕然的说不出话来,再看那瘦瘦的孩子,满脸的倔强、不、倒是说不上是倔强,苍白面色上是浓重的嘲讽,我有些生气,一把将那孩子拉到身边:“你们都是一般大的年纪,胡闹一会儿便也罢了,怎么这般没有分寸?”
“阿姐是真的。”此起彼伏的声音,这群小孩儿都开始唧唧喳喳,我抱着怀里的孩子,听着他们的噪杂。
“他害死了自己的娘亲,还差点害死自己的亲妹妹,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对啊,阿姐,他就是被自己爹爹赶出来的,连他爹爹都知道他是扫把星,我们又怎么会说错呢?”
听这群孩子乱槽糟的说着,也大概明白了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要半月将剩下的山楂果全部给了剩下的孩子,拉着那男孩儿的手:“半月,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手腕间猛的紧了紧,我皱眉看着想要挣脱的小手,偏生不要他得逞,毕竟一个孩子的劲头再大,四五岁的年龄又能奈我何?余下的孩子见我执意带着他们口中所说的‘扫把星’走,知道想必多说无用,便也愣愣的看我将那孩子拉着,不再多说一句。
“你别扭什么?我又没有相信他们说的话。”一路上那孩子一直在想办法挣脱我的手,我不由好笑,待走得远了,开口说道。
那孩子忽便安静下来,乖乖的走着不再开口。
‘临月楼’在平日时候也不过是间普普通通的酒楼,现在模样,掌柜的倒也不认识我,我也没时间说别的什么,叫了一桌子的菜,半月通常在外人面前不怎么开口说话,所以一直是我与那孩子说话:“吃过东西后,若是你还想回家的话,我带你回去,有什么误会就与你父亲说个清楚,我……”
“我不要回去!”还未等我说完,他便激动的打断我,我笑笑,安慰的看他,“阿姐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正在吃饭的孩子,忽然停住筷子,头垂的低低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莫哭莫哭,阿姐不问了便是。”我拉住他的袖子,帮他擦好泪:“快些吃饭,吃完后阿姐带你回家。”
“是阿姐的家?”
我被问的忽然一愣,而后笑笑:“是啊,阿姐的家。”
吃完东西,天色已经黑的特别厉害,我看着垂头昏昏欲睡的小家伙,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他抱起来:“睡吧。”我看着怀里静静闭上眼的孩子,长长的眼睫黑嘿的,映的整张脸越发苍白。我总感觉这孩子体质定然不怎么好。
“姑娘,半月抱着吧?”我摇摇头,阻了半月伸出的手:“离王宫还有一段距离,过会儿再说吧,咱们轮流替换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其实我也不知道带着这孩子究竟是对还是错。只是现实不由我想那么多,一直以来做事便十分随心,不管是对是错,至少现在,我并不后悔。
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棹舣,白苹洲畔。尽木临皋飞观。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玩得过头的时候总会忽略一些事情,比如现在的时辰,再比如……是否早已锁上的城门……
而偏生,半月我俩却忘记了这一茬……所以在看到眼前紧闭的宫门的时候,着实傻眼了许久……
“半月,王宫闭门时间是什么时候?”我僵硬的扭了扭脖子,半对着身侧的半月问道。
“其实这个我也不是特别清楚……”难得半月的声音如此的底气不足,我臂膀虽说累了一些,还是觉得好笑:“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不过觉得咱们两个竟会忘记这些罢了,别的意思倒是没有。守城的守卫大概也不认识我,更不可能为了你而现在开门,我看咱们还是在附近找间驿馆算了。”
半月将头点了一点,就在我们转身欲往回走的时候,头上轻飘飘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了才记得回宫,不进来便也罢了,竟还是要往回走么?”
我心里猛地‘咯噔’,愣愣的回过身来,城墙上头站着的不是姬职又是何人?玄色的帝王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琉璃珠帘在月色映照下泛着盈盈亮光,荡出一圈不甚真切的光晕,将他轻轻笼着……我不由看的愣怔,倒也忘记了开口,只傻傻站着,就连眼前的宫门早已大开都毫不自知……知道半月拉着我向里走时我才回过神来……
“找到那姑娘了?”姬职的眼睛闲闲扫过半月怀里的孩子,貌似漫不经心的问着。
“嗯。”我顺着他的目光亦落到那娃娃的身上:“这孩子……是我捡的。”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别扭的很。耳边也是噗嗤一笑,机制姬职的声音再次响起:“就是你不说,我也决计不会人认为这孩子是你生出来的。”
我颇为无语的看着身边如此不要脸的男人,憋了许久竟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羞恼的紧,甩了甩袖子便不再理他径直往前走了。
刚到寝宫,那孩子便幽幽醒了过来,乍一睁开眼睛看到抱着他的是半月还没说什么,正待再闭上眼睛睡时,眼角扫到旁边姬职的身影,一个激灵,眼睛又澄明了不少,待到看到我也在身边时,才稍稍安定,结结巴巴的开口:“阿……阿姐,这是哪里,他……又是谁?”我看他指着姬职的方向,忙到半月的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的笑笑:“广舒不怕,这是阿姐的家,这些都是阿姐的家人。”
只是我恰恰低估了这个时代孩子们的智力,小广舒依旧是指着旁边的姬职:“他穿的是大王的衣服,他是燕王,阿姐你是大王的亲人,那么阿姐你的家就是王宫,这里是王宫对不对?”
我不得不佩服,张口结舌的硬是说不出一句话,倒是姬职在一边哈哈大笑,“广舒。”说着一把从我怀里将他拉过去,抱在了自己身上:“聪明的孩子,你阿姐的确是我的亲人,这里也就是燕王宫,你害怕我么?”
广舒看了姬职好长时间,重重的摇了摇头:“不怕。”
姬职的眼睛渐渐凝重:“为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