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等着你先开口跟我说话呢么?”她清了清嗓子,“关了灯就一直沉默,我又不了解情况,你也不说,要我怎么开口?你不开口,我又哪里敢睡?”语气间满是埋怨。‘pa’的一声轻响,我打开床头小柜的橘色小灯,光线并不刺眼,暖暖的光亮中我看着她,手中缓缓捞出枕下藏着的黑色曜石……满室暗光汇聚,曜石表面如同蒙上一层光环,星星点点……未寒的眼睛越长越大,惊愕的回头看着我:“这玩意儿是……”
我的目光从坠子上移开,缓缓收手将坠子塞回去,这才又看向她:“对的,这个东西就是‘夜氓’。最早知道这个东西是小时候奶奶无意间从箱底翻出来的的时候……那时也只是觉得这个盒子漂亮,里面放着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奶奶也从来未曾打开过……”
‘奶奶,这是什么?’
‘传家的宝贝啊!’
‘传家的宝贝?那奶奶,它是从哪里传下来的呢?’
‘奶奶也不知道,反正已经很久很久很久了……那个时候啊,文字还没有出现……’那时候毕竟还小,只这些对话,却仿若在脑中生了根般,一直记着,再不曾忘记……
‘那以后要传给我吗?’
奶奶将我抱在怀里,‘那要等到奶奶不在了,等到我们墨吟长大了……’
“其实我曾偷偷拿出来过一次,被奶奶发现后却是好一顿臭骂。”我笑笑,“想起那时奶奶说那东西邪气的话的时候,还一副蛮不相信的样子,所以那时……”我忽觉得好笑,“准确来说,大概是昨晚,我将奶奶藏着的盒子翻了出来,将盒子捅开……”
“竟会有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起过。”顿了顿,未寒继续开口:“那后来呢?是怎么回事?”
“我也只是觉得那些事情就像一个故事,没有什么可考性,在这之前,我一直感兴趣的不过是单纯的那些东西而已。至于后来……”我陡然惊愕坐起:“后……来……”
未寒也是吓了一跳忙跟着我一起坐起:“后来怎么了?”
我扭头惊恐的看着未寒:“我记得……那个时候看见曜石项链的时候觉得它很……熟悉……”
“熟悉?”
“是的,熟悉……只是后来觉得自己发神经一般,再加上本就瞌睡,所以……就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现在想来,后来听到的那个声音……也必定是真的了……”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整个凉到了底……
“声音?”未寒虽是惊异好奇,却也怕再是刺激到我,紧紧抓住我的手:“墨吟,你不要慌,好好想想。”
哪里又需要好好想?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一句轻语,一声叹息……
“我知道……有一个声音……很是伤感、还有一声叹息……醒来的时候,我便在花轿上了……”
“你的意思是……醒来的时候,你是正在成亲?”
“是冥婚……”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跟你大致说了个清楚,我不知道要怎么想心里才会更舒服些……我一边想着赶快睡去,睡去了就又可以见到姬职、见到阿则;可是,我又害怕睡去后,若是真的再回不来……奶奶她……”
“会不会奶奶其实根本就知道许多事情呢?”思绪纷乱间,未寒忽说了这么一句……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正迎上她那对视着我的明亮双眼……“未寒你……”
“你先不要说话,自己先好好想想。”她顿了顿,似在回想:“晚饭的时候,奶奶看你的目光很……不一样,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过那么多,现在想想,‘夜氓’那么重要的东西即便是奶奶真的随意找个地方藏了,自己也必然要随时查看的。若是真不想让你找到,又何必一直放在那个地方?”
“我……”若事实真的是那个样子的话……奶奶究竟是为了什么?其实小时自见过那放‘夜氓’的盒子之后,这么多年来便一直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境,那是只是觉着也没什么大不了,谁又没有做过一些奇怪的梦呢?可是按这说来,就连那些,都是必然么?
“如果真的觉得抉择太难的话,现在想那么多干嘛?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未寒往我身边蹭了蹭,想了想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一手扯过自己身上的被子迅速钻到我的被窝里,还不待我开口,立刻抢道:“姐姐我可是看你一个人睡觉怕你害怕,不是以身相许啊,可不准占我便宜哈。”说罢也不看我,忙闭了眼睛,似睡着了一般……嘴角不由勾起丝笑意,心里不再那么忐忑,亦是学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芙蕖池里的莲花衰败的只剩下枯黄的残叶,满塘池水都不见了春日里的青碧,暗黑一片……随着昏黑的小径无头苍蝇般的来回蹿着,身旁不时出现的暗色飞檐忽然让我全身一惊!这里是……燕国王宫、我,竟是又在梦中回到了东周?难不成即便是走路的过程也能穿越?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霎时间尖叫出声!竟……竟、竟是连身体都过来了不成?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身上的粉色条纹睡衣,登时无语。忽想起方才那声响彻云霄的尖声吼叫,不会是要把什么人引出来了吧……想到这里,连忙顺着小径按着隐约的记忆向寝宫的方向跑去……
只是,我却忘记了、或是说根本就不曾注意,为何我穿着夏日的睡衣,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冬日的寒萧……
从夜色里望去,寝宫的灯火长亮未歇,门口的守卫仍俨然一派正色。我要怎么进去呢?无奈的看着如今自己的样子,这幅模样,怕是宫内的守卫见了也定然会仔细盘查。身后脚步声‘哆哆’响起,想必定然人数不少,正是寒冬,能够遮蔽的地方本就不多,现在想要躲避已然是来不及了,我认命般闭上双眼,死就死吧!只要能够想办法见上姬职,事情大概会好办一些……只是等了许久,想象之中的呵斥、盘问、拷补都不曾出现过。我讶异的张开眼睛,身后那里还有一个人影,转过身时,发现刚才的一队人早已走过……
我愕然,他们那么多人想要绕开我也是不能,只这情况……!
脑中猛然一凛,我急急奔向径旁的梅树旁,树干遒劲的根茎深扎,我颤抖着手伸了过去……
果然!我亲眼看着自己的手透过树干伸到另一面……竟是这个样子……么?我苦笑不已,即是如此,那么我想要进入寝宫也没有丝毫悬念了……我只是想要看看,如今、身在王宫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穿门而入,入眼便是寝宫正中案前独饮独酌的姬职。记忆之中,他第二次饮酒……一室寂寂无声,只偶尔听得到注酒入殇的声音……
“时间不早,若是大王坐够了的话,就早早回去歇着吧。”声音清冷,心下一震,我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人,只那人……那人……
姬职注酒的手停住,头微侧向床榻的方向,而后二话不说,站起身子,眼中隐露的伤痛深深刺痛着我……直直向着我的方向晃着走过,踉踉跄跄。他的目光穿过我的身体望向不知道的地方,不曾在我身上停留分毫,而后直直穿过……
他的悲伤……是因为着……‘她’……
我定看向床榻上凌然坐着的女子,那副模样……正是姬职以为的‘墨吟’,我初穿而来时用着的身子……——阿云。看姬职终于离开,瞬间卸下那层防御,伏在榻上,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不知道在我侵占她身子的那么长时间里,她的魂魄又被安置在何处。这么想着口中不自觉溢出一声叹息……
“谁在那里?”正低声啜泣的安云忽抬起头来,望向我站着的方向,一双美目中满是泪水。虽说用过同一副皮囊,但由于气质不同,安云给人的感觉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哀哀悲戚时候的模样更有种要人怜惜的感觉,甚是楚楚动人……我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殿门依旧紧闭。我忽反应过来,讶异的看着她,她该不会是……说我?
“你是谁?”安云又露出那种清然倔强的模样,定看向我……
“你能听到我说话?还看得到我?”
她脸上一副了然模样,忽然轻笑:“看倒是看不见,听到你的声音却是真的……”
我皱眉,“你不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想当初,即便是昀哥哥只余留了一尊牌位,我还是愿意嫁他……”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低,眼里的悲痛也越发明显:“可是……一觉醒来却成了这般情形……”
“我觉得虽然一直睡着,可隐约的记忆多少知道一点,就如同做梦一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情景虽然模糊,我却知道那是真的。那时……是你么?”
我点了点头,忽又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忙嗯了一声。
“那你又为何要走呢?睡着的时候,我都在想,倘若你真的便一直在我身体里住着也未尝不好。那样的话,至少会断了我对昀哥哥的幻想……原来他竟是骗过了所有人……同我成亲真的、让他那么为难吗?”她脸上重重的嘲讽之色:“陛下为人不消多言,你竟然真的舍得……”
“我……”
“姑娘不必多说,安云既已转醒,姑娘以后还要好自为之。现下呆在王宫也不过是权益之计。”她的眼中又恢复那种清冷之色:“昀哥哥若是愿意安云跟着,安云自无二话,若是昀哥哥不愿,安云便回桂阳。”
“你已做了决定?”
“嗯。”
我不再开口说话,安云也当是我离开了,便草草收拾一番,熄灭灯烛躺下。我默然退出,殿外依旧漆黑一片,只有昏黄的宫灯在寒风中萧瑟摇摆。我四下望了一番,眼中掠过屋脊上那抹暗色身影,想了想,心中的那份执念越发强烈,终是按捺不住。只脑袋里这么想着,身子竟然已经轻飘飘的升了起来!待心中平静,人早已在了姬职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