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芊芊做的风铃好似也被着冬天给冻住了,只有偶尔才会发出一两声病恹恹的声音。
冬日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之时,院子里种的梅花也开放了,点点幽香袭人。梅树旁点缀般的种着几株竹子。林薇儿总是试图偷偷摘几枝梅花,不过都没有成功过,每次都会被谷芊芊逮个正着,然后狠狠的教育一番。
邬千影时不时会带些酒过来温着。被几个没安好心的女人怂恿着,方和居然也渐渐的学会了喝酒,不过谷芊芊不怎么允许他多喝,说是伤肝。
每个人都在笑着,但是,每个人的笑容都没有传达到眼里。
来就诊的病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明明是赚大钱的日子,但是谷芊芊却愈发没有精神了。而这些病人大抵都是南郡逃过来的人,原本看着这些因为一点小伤寒就吓得要命的人,几人还觉得有趣,但是听到病人的解释后,众人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大堆的腐尸未做处理,南郡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
就算能够以一人抵挡千军万马,但是,即便是英雄也抵挡不了病痛。英雄也是凡人啊,更何况,是因为腐尸而引起的瘟疫呢。
每一天都是煎熬。
每一天都是地狱。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充满了阳光和笑容的谷家小院也变得这么阴沉起来了呢。邬千影和林薇儿也跟着寡言少语起来,倒弄得谷芊芊不知所措起来。
虽然一直以来都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却忍不住想要求天保佑。
然而只能听见窗外风声大作,北风来来回回的绕过。
“芊芊啊,如果那家伙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你会好好活下去的吧?”
“会的哦。”谷芊芊手不自觉的覆在自己肚子上,看着邬千影,笑着,却十分认真的回答着,“会的,我必须活下去。因为樱筝一定不愿意看到我受到任何伤害,他用生命在保护我们,我又怎么能浪费他的心意呢?”
她会比以前更加坚强的活着的。
虽然之前也有想过,要是能够怀上樱筝的孩子就好了,生个小宝宝那么也能作为活下去的动力吧。但是,上天好像并不会因为他们的遭遇就垂怜他们,毕竟按照她医生的视角来看,那么一个晚上就怀上小宝宝的可能性也实在是太小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始终觉得,自己身体里面还流淌着樱筝的血液。所以,她还要带着樱筝的份一起,好好地生活。
郁烬离登门的那天下着鹅毛大雪。
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片惨淡的白色,只有雪下点点红梅开的鲜艳,那颜色,是种触目惊心的美。谷芊芊照例穿的厚厚的,打算出门帮人看病,想不到却在门口看到了呆呆伫立着的郁烬离。
他似乎已经站了有些时辰了,大雪已经吹白了他的乌发,连眉毛都变成了白色。
见到谷芊芊忽然打开门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怔了怔,一双眸子渐渐黯淡,没有任何色泽的瞳孔,里面混杂的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沉重。
谷芊芊手搭在门把上,维持着开门的动作,一直到郁烬离开口。
“抱歉。”
只有两个字,再没有别的话了。接下来的话,就算是一向对什么都觉得没所谓的郁烬离也觉得无法再说下去了,他只是别过脸,看着江岸,紧绷着脸。
谷芊芊的眼睛好像立刻被大雪淹没了。
什么都没做,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撕心裂肺,有的只是一个淡淡的笑容和一声轻轻的“嗯”。
呐,樱筝,这个院子的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关于你的回忆啊。
我真是庆幸,在最后的最后,至少告诉了你我的心意。不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后悔的要死的。我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亦不想给你留下任何遗憾。
我最喜欢你了樱筝。
说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想要用比话语更为激烈的方式去告诉你我爱你啊。
头顶风声飒飒,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樱花树斑斑驳驳的洒了下来,光影在矮矮的墓碑上面跳跃着。四周花瓣随风飘散,恍惚间好像是当初相遇时的场景,他站在树下,樱花在他四周飞舞,他用温柔的表情说着:“樱筝,在下樱筝。”
谷芊芊吻了吻那方墓碑,站起身来,微笑道:“我稍微出门一下,大约一两个时辰后就能回来哦。”
已是三月时分了。
半年来恍恍惚惚的日子一眨眼就不见了。算起来,认识樱筝也整整有一年了,然而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少之又少。
因为这次的叛乱实在是太过厉害,上面终于下令增加援兵。
完全听不到战场的消息了,因为从二月末开始,小镇上的难民已经开始了返回南郡的路程了。
因为对谷芊芊怀有十分强烈的愧疚感,多多少少想要补偿点什么,所以郁烬离遣人将方和带去了他身边。对于方和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好事,虽然以前在樱筝的指点下,他的刀术大有长进,但是毕竟他不是樱筝那样的天才,郁烬离带他学习严格的刀术套路,这样一来,他的武功才能再次有所长进。
方和的梦想大概就是成为樱筝那样的人吧?
谷芊芊表现的足够的坚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才让方和放心的跟着郁烬离离开了。
回到最初的状态了啊,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仔细想想,自己还真不是个合格的穿越女啊,别的姑娘穿越了哪个不是混的风生水起,名声响亮的,也就只有自己安于窝在这个小镇上一辈子默默无闻的过活。
得到过又失去过。
自己穿越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啊。
谷芊芊沿着河岸慢慢的往回走着,不时弯下腰拨动着草丛。手中提着的篮子里面已经摆了好些风信子,兰花,杜鹃一类的鲜花,颜色明明暗暗,深深浅浅,犹带着露珠,煞是惹人喜爱。
果然不管我怎么想,最适合你的,还是樱花啊,樱筝。
那么灿烂绚丽的绽放之后,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难怪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瞬樱这个名字,宛如瞬开之樱,太凉薄太不祥了一点吧?
说起来,这条路,你曾经抱着我走过呢。在我腿受伤之后,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说过的吧,让我再不要离开你半步。
谷芊芊叹了口气。
回忆太多了,总觉得,已经没地方安置了。
思念像是迅猛的洪水,滔滔不绝的吞没了自己。很多时候她都没法冷静下来,任由那股子蚀人心骨的思念在自己的四肢百骸流窜,令她无法确定自己还能像这样坚强多久。
可以的话,她会守着那方矮矮的墓碑直至地老天荒。
白发渔樵,老月青山。这才是我一直想过的生活啊。
谷芊芊沉沉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双腿沉重无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谷家小院竟然也成了自己不想面对的地方了。
毕竟太多的情绪都是疯狂的,根本没有办法停止下来。
她呆立了半日,还是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春天的风轻轻柔柔的,拂动着长发,抚摸着脸颊。它喃喃的,带来了情人间最动听的窃窃私语,带来了最刻骨的思念。
头顶的樱花树沙沙作响,仿佛是在轻声的笑着,洒下一阵红雨。
树下有人正抚摸着那方矮墓,听到声音,便立刻回过头来。
那是怎样漂亮的一个人啊。一头长发又黑又直,在阳光下似乎带了层柔和的光圈,随着风柔顺的扬起。一双美目铺满了温柔,眼波流转间,仿佛脉脉含情,鼻梁挺直,那嘴唇淡粉的色泽有如樱花,看起来软软的。纤长的身子外松松的穿着件白色长袍,露出一大片白皙的春色。
吹落的樱花在他四周飞散,带了层莹莹的色泽,使得那花那人都变得不太真切起来。
只有微风将她日思夜想的声音诚实的送到了她的面前。
“芊芊小姐,在下回来了。”
谷芊芊近来非常的烦恼。
之前一度热闹一度冷清的谷家小院又再一次热闹起来了,林薇儿和邬千影又开始像以前一样耍宝卖萌起来,郁烬离带着方和也时不时会回来看看,但是这些事情都丝毫没能让谷芊芊从烦恼中解脱出来。
关于樱筝“假死”的事件,郁烬离一脸无害的笑嘻嘻道:“我又没说过他死了,我就是因为我的失职导致你们二人不得不分开而道个歉,哪儿知道你会想的那么远啊。”
之后谷芊芊立刻开始穷追不舍的反驳他:“就算我多想了,你看到樱筝的墓碑的时候不会给个解释吗?”
“嘛。”郁烬离脸立刻红了起来不是害羞,是憋笑憋红的。他几乎是颤抖的忍住笑,道,“因为实在是太有趣了,就不想解释了,而且,一想到樱筝看到墓碑时的表情就觉得好笑,噗哈哈!”
谷芊芊怒的简直想把屋里搁着的毒药全部用来招呼在郁烬离身上了。
好在樱筝非常体贴的帮她给郁烬离来了个“血淋淋的教育”。
不过,这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以前让自己丢脸到家的事情早就已经不足以成为谷芊芊的烦恼了。
“爹爹,爹爹,抱!”
才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女儿正摇摇晃晃的朝着樱筝走过去,一边张开了双手,做出要拥抱的姿势。樱筝将手中最后一件衣服晾好,立刻蹲身抱起了她。
小孩子没长开肉乎乎的很是可爱。那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像极了谷芊芊,嘴角翘翘的,随时都带着让人心情愉悦的笑容,长大后定然也是个像母亲一样的美人吧。
此时,那未来的小美人正开心的拉着樱筝未束上的发丝玩耍着。
虽然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但是对于小孩子,樱筝却是彻底的无可奈何,额上似乎有细细的汗珠沁出,他半眯着眼睛,苦笑:“乖乖,换个东西玩怎么样?这样爹爹的头发都快被你拽下来了。”
对于自己妹妹和父亲的亲热,儿子好像也吃起醋来,拽着樱筝的袍角不放,冷冷道:“刀。”
说实话,如果说女儿像谷芊芊的话,那儿子除了长相和幼时的自己如出一辙外,这性格是谁也不像。
之前樱筝和谷芊芊还稍微怀疑了一下,儿子是不是学上了谷家小院客人们的什么坏德行,但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方和,郁烬离,林薇儿,邬千影……好像没有一个人是这样冷冰冰的性格啊。
不过樱筝那张脸还真是万能啊。温柔也好,邪恶也好,还是现在儿子冰冰冷冷的表情,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诶?”樱筝伸手揉着儿子头上乌黑的发丝,微微笑起来,“等你再大一点,爹爹就教你刀术怎么样?”
不过小孩子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依然抿着嘴角固执的看着他,道:“刀。”
所以说,这惜字如金的性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小女儿立刻不依了,抱紧樱筝,瞪着自己哥哥咿咿呀呀道:“爹爹陪我玩,哥哥坏坏!”
谷芊芊病恹恹的坐在走廊边,看着院子里面和和美美的景象,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直到方和过来逗起了两个小孩子,樱筝才终于脱身走到她身边。他用双手环住她,任由她歪过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垂下头看着她,微笑:“怎么了,一脸烦恼的样子。”
“当然烦恼了。”谷芊芊有气无力的回答着。
“嗯?”
“樱筝啊。”她捉住他的手,玩弄着他修长的手指,郁闷道,“儿子女儿都已经一岁了啊。”
“是啊,还真是快呢。”
两人成亲之后,没过上多久,谷芊芊就怀孕了。怀胎十月后,生下来的就是一对龙凤胎,儿子稍微要比女儿早出生一点,虽然称呼是哥哥,实际上两人是一样大小的。
比起谷芊芊,倒是樱筝更像是完完全全的人妻模样。
洗衣做饭照顾儿女,闲的没事就帮郁烬离处理点公务,然后回家的时候就带上了几乎够一家人花上半年的报酬。正因为丈夫太过优秀了,弄得谷芊芊成天就缩在家里混吃等死,比在现代的时候还宅了许多。
对于她这样好吃懒做令人发指的行为,樱筝非但没有半分抱怨,反而更加纵容起她来。
镇上的少女提到谷芊芊,无一不是羡慕嫉妒恨啊。在任何人眼里,樱筝都是俊美如铸,无所不能,完美的几乎不像是凡人一样了,偏偏有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这么心安理得的霸占着他,享受着他全部的爱。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樱筝应该是大家的才对,怎么能够被独占啊!
但是被少女们如此憧憬着的男人却是走路都目不斜视,和她们一点视线交集,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
樱筝这样,连谷芊芊都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回到母系社会了。
不过,也并不是会一直对自己这么温柔。该怎么说呢,樱筝的感情十分的偏执,占有欲强大到几乎扭曲的状态了,平时谷芊芊如果稍稍和邬千影或者别的什么男人多说了几句话,那么回家后,肯定会被他身体力行的好好疼爱教育她一番,直到她求饶认错,否则哪怕是被他“欺负”到昏迷过去,他也不会停止自己的“兽行”的。
但是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满满的全都是他的爱。
或许我也有潜在的被虐体质?谷芊芊时常会忍不住这样怀疑着。
这样子,时间一晃悠,就已经过了两年了。
“所以说……”樱筝朝着她的耳朵轻轻地吐着气,看到她的耳根都泛起红色来,他才柔声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啊……”谷芊芊挣扎了许久,才放弃似的把脸埋进他怀里,闷闷的开了口。
“不知道要怎么做。”
“什么?”
“两个孩子啊,不知道要取什么名字才好?”
诶?
这可爱的回答让樱筝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芊芊小姐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开心的?”
“当然啊!”
谷芊芊坐起来,看着他,纠结又烦恼。
“樱筝你又没有姓氏,所以我才一直不知道要给孩子们娶什么名字好嘛?”
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烦恼的?
樱筝把玩起她垂落的长发来,仿佛一点也不介意,爽快道:“姓谷不就好了吗?”
“那怎么行?”
谷芊芊皱起眉来,按住他的手,道:“我嫁给你,没有冠上夫名,就已经够奇怪的了。要是孩子们还跟着我姓,樱筝你肯定会被别人背后说闲话的,我才不想看到樱筝被指指点点的样子呢。”
被指指点点的还少吗?更何况,是这种因为幸福的琐事而指指点点,完全不用介意啊。
樱筝拍拍她脑袋,轻声道:“好了,别烦恼了。姓谷便是,在下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才不要。”
谷芊芊依然很固执。
樱筝苦笑:“看来,儿子那固执的性子有一半是传自芊芊小姐啊。”
“才不是!”被他拐着弯的取笑,她立刻反驳,“那另一半肯定传自樱筝你!”
“嗯,是吗?”他抿嘴笑了起来,“被芊芊小姐这样一说,在下倒是觉得有必要必须让芊芊小姐同意孩子们姓谷了呢。”
“绝对不要同意!”
就算是再怎么温柔,再怎么亲切,但是,樱筝是什么人啊。至始至终都不应该忘记这家伙曾经可是靠着玩弄女人获得情报的家伙啊。
谷芊芊已经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该做出那种类似于比赛的发言啊!
被他十指相扣的压倒在床上后,谷芊芊开始飞快的想着对策。书上说的,长相偏阴柔的男人那方面能力都不怎么强,绝对是骗人的!樱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外啊!
这家伙白白长了张比女人还美的脸,为什么可以理所当然的做些禽兽不如的事情啊喂!
哪次不是他兽性还没发完自己就昏迷过去了啊!真是输给他了,无论哪方面,都赢不了他啊。现在这个情况就很不妙啊。
“那个……”
被他用暗沉的目光注视着,感觉到他蠢蠢欲动的欲望,她开始艰难地呼吸着,试图逃脱他的钳制。一边打着哈哈,干笑着:“夫君大人。”
没办法,只能使出必杀技了。只要她这么一喊,就是有天大的事情,樱筝也会柔和下来。这么做,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吧?
“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接受了她甜甜的喊声,唇间溢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然后他缓缓俯下脸来,沿着她耳朵的轮廓,舌尖开始游走起来,不忘淡淡的给她一点“提点”,“若是平时的话,这话对在下还算有用。”
他松开握住她的手,以食指挑开她衣襟,脸上的笑容变得亦邪亦美,他用低沉暗哑,性感的足以让每个清心寡欲的女人心动的声音低声道,“但是啊,现在只会让人更加想要占有你了哦,芊芊小姐。”
谷芊芊欲哭无泪。
你丫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叫我名字,芊芊小姐。”
“樱,樱筝。”
“姓呢?”
“才,没有,唔!”
“姓呢?”
“嗯,不要,不行!”
“姓呢?嗯?”
“唔唔,姓谷!姓谷啊!”
“很好,那孩子们呢?”
“也姓谷啦!全都姓谷!”
“乖孩子,给你奖励。”
“唔!”
于是,在自家爹爹对娘亲施行过如此惨无人道的“爱的教育”之后,谷远晨和谷雀萝的名字终于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