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一十二年前。
王城,大殿。
左墓正批阅着初一送来的奏章,抬头的瞬间,余光便看到了初心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他停下手中的笔,好奇地看着她。
初心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案前,抬起他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长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声音有些纳然:“那……是我喝过……的。”
初心瞥了他一眼:“我又不嫌弃你。”
他张了张嘴,有些脑抽地道:“可是我嫌弃。”
初心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他点点头。
随后初心的手,又神鬼莫测般地伸到了他的腰间。
而后,一阵惨叫声回荡在大殿的上空。
“来人啊!”左墓大叫着。
大殿外,初一摇摇头,遣散了听见左墓惨叫声的侍卫。
回头看了一眼,面带微笑。
大殿中。
左墓面色铁青地看着一旁不以为然的初心,牙咬的死死的。
初心看着他,面带笑容,可这美丽动人的笑容在左墓看来却如地狱的恶鬼一般,令人害怕。
“臭丫头,你给我等着。”左墓无奈,只得放下狠话。
而初心却丝毫不以为意,眼神中带着丝丝挑衅的意味。
左墓冷哼了一声,道:“说吧,有什么事?”
初心看着顿时变的严肃的他,无趣地道:“你让我办的事,我办了。”
他敛了敛眼角:“哦,办的怎么样了?”
初心整理了一下思绪,缓声道:“玄池可招募,不过还得你亲自出马。”
左墓抬头看着她,面带询问之意:“哦?”
“据我收集到资料来看,他是一个极度重视家国天下的人。”
“什么意思?”左墓不解地问。
“他先前拒绝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自认为他被玄家驱逐,没了正统身份而已。”初心道。
左墓闻言一愣:“他被玄家驱逐?”
初心点了点头:“严格来说,是他的父亲被驱逐,于是连带着他们一脉都被驱逐。”
左墓冷笑了一声:“我很好奇他的父亲是因为何事而被驱逐家族?”
初心叹了口气:“玄家自古无废材。这件事说起来,便与烽火城有关了。”
左墓沉思了一会儿,依旧不太能理解初心的话。
初心看了他一眼:“十六年前,烽火城曾出兵暮城,玄家玄火应左幻王的要求,带兵抵抗烽火,不料玄火的弟弟玄言因家族不公,叛出暮城,做了奸细。那年暮城大败,伤了元气。左幻王震怒,降罪玄家。玄家因玄言而蒙羞,于是便迁怒与玄火……”
左墓闻言,手指在桌上敲动了起来:“原来是与当年之事有关。”
初心接着道:“玄火被逐出玄家那年,玄池的母亲在一次逃亡中,被玄言捉住,送给了当时烽火城的王作为玩物……受尽折磨而死。而玄火最终也死在了他亲弟弟的手里。”
左墓听着,不觉间手已攥的死死的,眉头一皱,问道:“后来呢?”
初心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后来,后来啊,他逃出了他亲叔叔的禁锢,回到了暮城玄家。可玄家不承认他们一脉的存在。他有心为父母报仇雪恨,却又没有机会……”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了过往的种种,一方面他憎恨着玄家,一方面又渴望能得到玄家的支持,从而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于是啊,他成了乞丐,在暮城中无依无靠……”
左墓闻言大怒,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案桌:“胡闹!简直是胡闹!”
初心看着他:“他还曾拜在落君门下,是落君至死仍念念不忘的得意门生……”
左墓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青水落君?那个被称为最接近神的男人?”
初心点了点头。
左墓见初心点头,不禁惆然抬头:“既得落君青睐,如此人才,怎能得到这不公的对待!”
初心不以为然地道:“命运本就不公,自古以来,那一个能为人称赞,万人敬仰的英雄不是历经磨难才达到的?”
左墓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朗声道:“命运不公?既然它不公那我便成为那新的,公平的命运!”
初心看着他,心中泛起一丝波动。
他何其壮志凌云。
他的心装的不止这小小暮城,他装下的是这天下。
左墓一挥衣袖,转头对她道:“去玄家!”
初心愣了一下,道:“对玄家的治罪,是左幻王当年下的决定……我们是否先去征求一下他老人家的意见?”
左墓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样也好。”
就在他们商讨着前往左幻居住的竹林时,初一手中执着一卷文书,走进了大殿。
“不用去了,左幻王已经派人送来了释罪的文书。”
左墓闻言大喜,一把夺过初一手中的文书,仔细读了起来。
良久,他放声大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就连老爷子也对玄池赞许之至啊!”
初心露出了开怀的笑容:“既然如此,那王便不必亲临玄家,只要哥哥手执释罪文书前往玄家,让他们重新召回玄池,那一切都好办了。”
初一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呀,苦苦差事都交给我,什么都不管。”
左墓大笑了起来:“能者多劳嘛,况且,如今还有谁能比你更适合前往玄家?”
初一叹气:“罢了,罢了。”
于是接过文书,启程前往玄家。留下初心与左墓相视一笑。
城南外,洛水旁。
玄池盘腿坐在洛水边上,仰着头,想起了当时初心在他离去时所说的话。
“人生自虚无,从出生之际开始便迎向了死亡,在此期间,我们所历经的路途,叫做人生。坎坷跌宕的路磨砺人的意志,犹如一柄带齿的剑,吻上心叶。周而复始,便成了茧。当回忆的丝抽离了茧,便荣获新生,坚如磐石,无可动摇。”
他仰天长叹:“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匆忙即逝。往事浮沉如烟云般,消散于时间长河里。父母亲仇,何时能报……”
他摇着头:“遥遥无期……遥遥无期。时不待我,时不待我啊……”
洛水清澈见底,一条红色的奇怪的鱼听到他的声音,将头露出了水面。
这条鱼,没有鱼鳍,在她的额角有一滴血色的泪滴。
她听到他的声音,发出了唧唧的叫声。
可这声音,早被流淌着的河水掩盖,只留下她焦急游动的身影。
终于,她挣扎着跳出了湍急的洛水,掉落在了他身旁。
他看着她,轻轻将她拾起,重新放入了洛水。
她焦急不已,又跳出了河水。
他笑了笑,再次将她放入洛水:“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不要再调皮了,离开了水,你会死的。”
她不管不顾,只想伴在他的身旁,纵身一跳,跳到了他的怀里。
他轻轻用手托住她,轻声责怪道:“再不乖,就把你吃了。”
她挣扎着,发出唧唧地,犹如笑声般的声音。
他也笑着,如一个孩童。
他生怕离开水的她会渴死,于是沿着洛水岸边席地而坐,一只手托住她,一只手舀起水来,轻轻浇在她身上。
于是乎,她想起了从前他的声音:
泉涸,鱼相处与陆。相沫以濡,不如相忘于江湖。
倏地,河水里飘来一株紫罗兰。
他说:“紫罗兰不该开在洛水里。就像某些人,不该存在这个世界……”
他轻轻扬起手,在他的袖口处,她看见了,一个“蔚”字。
于是啊,她在心底默念着。
紫罗兰不该开在洛水里,她叫蔚訾。
第二卷:此泪何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