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檀在这千年里面都在为木远久泽以前犯下的事情赎罪,不管是大事小事,都在一件一件尽自己的能力去做,直至黑夜了谭檀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说是回府,其实是去后山上守着他为木远久泽建的坟堆,夜夜与那墓碑说话,说着就笑了,亦或是哭了,觉得困了才挨着墓碑睡过去,醒来就是第二天清晨,与坟堆道过别之后就开始了日程,去各地建路搭桥,扶贫救济,总之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就看时间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善事,谭檀为他抵了一千年的债,现如今终于是能见到他了,等了这么久,在这一刻终是如愿了!
施了个法很快就赶到了庐州城,白无常说他在一片林子里迷了路,不是说投胎降世了吗?按道理来说应该还是在襁褓里哭哭啼啼的婴孩才对,为何就在林子里迷路?小孩迷路?太不可思议了。谭檀站在木远府邸的瓦顶往下眺望,丫鬟和壮丁来来回回地走,总不见木远在哪,这个时候应该在屋内休息或者是念书吧,谭檀站直了身子往下面跳,趁没有人流走动时一间一间的查看,木远久泽都没有在里面,难道还有另一个木远府不成?思考之时有两个丫鬟走过来,谭檀立马现了原形,三两下跳上屋顶,差点就让人发现了。
既然人不在这,那在哪?白无常说他在林子里,哪个林子?站得高望得远,谭檀蓄力跳上空中,再施了一些法术让自己上去得更高,悬浮于空中,用了环视窥看全城,俯视各个林子,发现在城西边的竹林里面发现了人气,便停止了法术,跃向那地方。
谭檀跟在那人后面一路走着,现在夜太黑,加上投射下来的竹影,更是遮住了那人的面孔,但是看起来已是过了及冠之年,不像是刚降世的样子,那白无常所说的可是真的?谭檀停下了思考,且先看看罢,既然已经到这份上了,就一探究竟,若不是要找的人,走便是。
谭檀是狐妖,在黑夜里面本就能看清东西,能在黑夜里面穿梭自如,凡人就不能。谭檀跟着他的步路,凌乱且没有章序,好像在带着自己乱走,是迷路了吗?怎么还能在这迷路,好生奇怪。谭檀一直在他后面跟着,那人也未曾察觉,一直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谭檀失了耐性,这么跟下去何时才是尽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若看到脸之后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这些时间不就白白浪费了吗?谭檀轻盈的在林中穿行,来到了他的对面,他还在走,还未发现自己,谭檀往那人脸上看,眼瞳散发出蓝紫色的光,看清了对面的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人正是木远,是他心心念念了前年的木远!那张脸一点都没变,还是像前世一样,那张让他眷恋的脸一点都没变。谭檀酸了鼻头,刺激着泪腺,眼眶立马就红起来,视线变得模糊,谭檀抓着竹子的手都颤抖,他现在想上去用力的抱住他,跟他说这些年来有多想他,但这样一定会吓到他,这么久不见了,他一定是记不住自己了……谭檀努力克制住现在的冲动,这种相见不能相认的感觉太不好了,但有些事只能慢慢来,太快了的话,怕轮回之后的他消化不来。
谭檀看着他,再走下去的话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与他相认……思考了一番,突然想到了他和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在一个瀑布下面,那时候他在沐浴,木远久泽突然在水下冒出来,就这么尴尬的相遇了,他还记得那时还裸着身子和木远久泽在水里打了一场……木远,那我们就还原一下前世的场景吧……谭檀在距离他不远处施法,将那处地方变成一个汤泉,边上燃着柴火,而后施法让木远久泽能往这里走。谭檀把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裸着身子跳入温泉之内,一切当准备就绪,只等木远过来了。
此人叫木远久泽没错,是庐州城大户人家的大公子,他是在竹林里面迷了路,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走进这竹林里,他还在纳闷呢没想到越走越深,随着天暗的程度前面的路是看不清了,他也没有火把之内的提亮物,往回走也找不到出去的路,让他在这密林之中失了方向,走了都有几个时辰了愣是走不出去。木远久泽凭着感觉往前走着,他总感觉再多走几步路总会看见光,没想到哪一次都破灭希望,但没有放弃,还在坚持着这个信念一直往前走……
今夜月色极大,皎洁的光洒满整片竹林,打在翠绿色的竹叶上,微风吹动,一层层的叶子像浪一样起伏,与前者合一,似是龙身上的鳞片,动一下就能折出光的;那一口汤池正在月亮的下方,中央映着月亮的倒影,让人误以为月亮是掉下来了。谭檀撩起泉水,洒在自己胸前,泛起阵阵涟漪,每一层都有月光的晖,与岸边的石撞击,或是荡向谭檀身上消失,一切都是这么平静。
林子里有脚步声。谭檀竖起狐耳仔细听辨,那脚步声踩着枯枝叶一步步在向着自己走来,越来越清晰,谭檀勾唇一笑,将狐耳收起来,继续清洗身子。
木远久泽不知为何走得越来越摸不着方向,心里想着明明是这条路没错啊,他记得上次也是这么走的,很快的就走出了这片密林,怎么如今却是迷茫了呢?是太久不走的缘故吗?
“木远公子。”
“……谁?”黑夜之中仿佛听到一声娇嫩的女音叫唤自己的名字,胆子一个颤栗,想着莫不会是在这碰上了索命的女鬼不成?当真如此玄乎?便警觉起来,随便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柴,随时可以自卫。木远久泽看了看周围,好似并没有人出没,那刚才自己分明是听到了有人叫唤自己啊,怎么会错,在看了看周围,在柴火的光透之下,前面好像有一口温泉……木远久泽眯了眯眼睛,拿起一根柴火,带着火光慢慢的靠近水源处,凑近点时看见了有一个披散着青丝的人在那沐浴……?木远久泽再往前走近了一点,看到的是光洁的后背,好像方才交换自己的正是这名女子!一个慌忙,赶紧遮住了眼睛转过身子去,大喊:“非礼非礼!”
谭檀听到他喊了之后,一个势在必得的笑,转过头去竟然看到他拔腿欲要走,心里一个不开心,施法将他拖到了水中,自己则还是背对着他。
木远久泽还没走出两步了,感觉脚踝被一股力量拖住,一个踉跄摔了一跤,那火棍掉在地上,继续燃着。木远久泽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拖拉至温泉之中了,脚底在水中打滑好久没站稳,碰到了旁边的人想也不想,下意识的去抓住才让自己的身子稳了下来,胡乱的用袖子抹掉了在脸上沾着的水,忽然的才想起什么,看了看自己掌下的肌肤,她的上半身都映在自己眼皮底下,一瞬间让木远久泽的脸蛋飞红,急忙抽开手,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在……在下不知姑娘正在沐浴!在下不是有意要偷看姑娘的!实在是抱歉!”心想自己真是太龌龊了!竟然去看一个姑娘家沐浴,自己还与她在同一池子内,这不是龌龊至极之事吗?自己也能做的出此等下流之事!枉顾先生多年以来的教诲,如今怎么办才好?
谭檀看着这人,身着白色衣袍,乌黑色头发高高束起,蓝色带子夹杂在青丝之中,身子瑟瑟发抖。这是他等了千年之久的人啊,如今算是让自己给等来了,只是眼前之人文质彬彬,看打扮与行为定是满腹诗书之人,不就是看了一下别人洗澡吗就那么多话要说,说出来的尽是些歉意之话。谭檀笑笑,若是之前的木远久泽就不会那么多废话,看了就是看了,有何要紧的?况且都具为男子,有何不可看的?
木远久泽只感觉一片静谧,身后的姑娘也不说话,想必定是羞愧难当,不知怎么开口说吧,是自己让她陷入了困境之中,若是让她父母家知道的话她会被父母责骂的吧,待字闺中就被男人看了身子,若是自己也被这样窥视,那滋味也是不好受的。无奈想出了一个方法,但是好像又不太妥当,但若是不这样的话只怕传出去了会耽误这位姑娘,心里纠结了几番,还是说了:“……在下毁了姑娘的清白,心里实在是愧疚,这样吧,姑娘把你的住处告诉在下,等在下走出此片竹林,定向姑娘家提亲,在下定不会亏待了姑娘。”
谭檀觉得木远久泽太磨蹭了,还是先洗好自己的身子吧,既然人都被自己找着了,还怕溜了不成?前世自己老是被此人糊弄,今生该换我了。手掌勺起温水扑洒着自己。下一刻木远久泽就又开始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了,自己也不理他,让他自言自语够了,自己洗好了再去与他谈话,当听到他说“提亲”二字时谭檀一个激灵,难道他认出自己了,想要与自己成婚吗?心里激动不已,把他的身子掰正,看着他被遮挡的脸说:“当真?”
身子突然被一个大力转了过去,还在好奇这姑娘的力气为何如此之大,自己的身子竟能轻而易举的被转过去,不过也不稀奇,女子的力气未必比不上男子,隔壁邻居赵二花还能独自将一头猪杀死呢,也不是什么好奇之事了。她将自己转过去是何意?如今她还赤裸着身子呢,这就算了,为何还要将自己给转过去,那样不就看完了她的身体吗?不,不能再错下去了,猛的闭上眼睛,两只手按在眼睛前面,扭过头,难为情的说:“……姑、姑娘……”
“姑娘?”谭檀这就奇怪了,为何声称自己是姑娘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男儿之身吗?谭檀怀疑可能是自己误将法术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变成了女人,所以才让他起了误会,低头往下看了看,没有啊,我是男人啊,为何木远要说自己是姑娘呢?谭檀纠结的笑了笑:“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是姑娘呢?”
男儿?这光洁的背部的主人是名男儿?木远久泽睁开了眼睛,只是有袖子挡着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听着他的声音也不像是女声,但这娇小的背影,说是男儿他有些不相信,还是不敢移开袖子去看那个人。谭檀见状,知道了他竟然把自己误会成了女人,还在纳闷为什么不敢看自己。谭檀用力的掰开了他的手,说:“木远久泽给我看清楚了,我是男人。”
“……”声音越来越不娇嫩了,慢慢的解开了木远久泽心里凌乱的线条,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水里的倒影,扁平的胸……好像真的不是姑娘,他从下往上看,慢慢的那张脸映入自己的眼睛。木远久泽睁大了眼睛看这张脸,女子哪里比得上这张如此漂亮的脸,一下子让他搞不清此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此时他赤裸着身子面对自己,让木远久泽的脸更红了。
“抱……抱歉,失礼了。”
谭檀看着他的脸,竟有些道不出的心酸与激动,眉眼之间的凛气不减当年,只是多了几分书生气息,有些不习惯于如今的他。轮回重生,意义不就在于这点吗?若是前后性格都不变,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谭檀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慢慢的向他的脸移去,指尖碰到他的眉梢,往下便是颧骨,谭檀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他是真的,不是梦里的那种虚幻影像,等了是如此之久。千年后又找到原本的他,也不枉顾他千年来的等候。谭檀摸着他的脸,感受着他的真实的温度,慢慢的靠近他,他却一步步后退,无路可退时,木远久泽轻轻的抵着他的肩膀示意,这时谭檀谭檀才知道自己失态了,把手抽回来,往回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说:“抱歉。”
木远久泽挺直了腰,回礼似的点了点头,眼神瞟向别处,手背碰了碰刚刚被摸过的脸,放下来时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不知道他什么用意。方才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熟悉,对视时好像能感受到他心里所想,但那也许是自己猜猜的吧,他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素为谋面,却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之前曾经熟过,甚至超越了朋友这一层类关系……怎么可能,他可从未见过他,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周围都安静下来,木远久泽瞄了一下谭檀,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用那种奇怪的目光,让他觉得有些难堪,不说话光看着自己实在是太诡异了,他到底在干什么啊?木远久泽咳了一下,笑笑,对谭檀说:“不知……在下尊姓大名?”
木远久泽先发话,谦虚的语气让谭檀回过神来,才想起方才好像一直盯着木远久泽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着他的问题,点了好几下头才答道:“谭檀。”
“谭檀?在下木远久泽。”得知对方姓名之后,暮木远久泽也回礼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身子对着谈谈你稍微弓了一下。
谭檀招招手:“知道,名门木远氏族大公子。”说着便用手将水盛起来泼洒在自己身上,若无其事的清理着自己。
“正是。”木远久泽温文尔雅的笑笑,从中便可知道平日里的为人处事,待人的风格,无不透露出书生公子的形象。
谭檀痴迷的看着这个笑容,感叹前后之差:上一世你为人凶残,处处扬恶,这一世修的如此良好性子与作风,两两相抵,上天对你倒也是不错。
又是这个奇怪的表情,木远久泽被他这样看特别不习惯,但是他看那就是他的事,自己好像管不了,心想他可能着看一会就不想看了吧,便忍着,等了好一会还是盯着自己,让自己有些慌乱,才说:“……谭兄…?”
“你可还记得我?”谭檀同样在心里纠结,究竟是说还是不说?就算说了,结果又是什么,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他知道他已经喝了孟婆手里的那碗汤了,已经忘了一切了,现在问他记得与不记得又有何用?心里已经清楚了答案,为何还要徒增伤感呢?谭檀本是不想问的,后来还是跟了自己的心。
“在下与谭兄素未谋面,谭兄怎会道出此话?”
“没见过我?可是我见过你啊。”
答案真的是这样的。谭檀也不算是失落,这个结果是在自己意料之中的,
“有这等事?……哦,可能是某次出行是公子曾瞥过在下几眼吧,多谢公子还能记住在下的面容。”
“书呆子,不是说这个!”谭檀激动的抓着他的手臂,更加心急的看着他。他现在想直接与木远说你就是我要等的人,其实我等了你一千年,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了……
“那……?”木远久泽犯难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