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翟在上风的日子过得很慢,在灵殿苦修的日子一日比一日更长。有的时候,他盘坐着,心思却不在习灵之上,他的心去追逐耳畔的清风,去探究远处的鸟鸣。
往往这个时候,他就会被机警的师兄发现。
“墨翟!专心,专心。”
墨翟只好凝心,不敢再他想,师兄实在是厉害,每当他心思飘远的时候,师兄就会立马看出来。渐渐地墨翟有些佩服起这个师兄来。
转眼已经过去了半年,墨翟长得更高了,本领也如个头般蹭蹭上升。师兄经常夸他很有灵气,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灵者。墨翟心里高兴,但同时也喜怒不流于表面。
“是,师兄,我会更加努力的。”
半年以来,墨翟一直没有家里的消息,不过三日后,就是中休的日子,他是可以回家一次的。中休过后,会有一次考核,考核会关系到他们今后的师门去处——如今墨翟他们还只能算是待入门弟子,等到考核之后,他们才能够成为正式的弟子。
“墨翟,这次考核我看好你!你回去之后,万万不可松懈,记得要日日习灵啊。”师兄笑眯眯地拍着墨翟的小脑袋。
“会的,师兄。”
“哦,对了,你万师姐让我给你带的这个东西……”师兄笑着拿出了一包松糕,很明显已经吃了一大半,“嘿嘿,稍微品尝了几口。”
“师兄,你吃吧,我不吃。”
“那怎么行,若是我全吃了,你万师姐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师兄一把将东西塞到了墨翟的手上,“吃吃吃,必须吃完,否则我没有办法交代。”
墨翟只好吃了两口,甜甜的糯糯的,有点儿像是娘亲的味道。想起娘亲,墨翟心里便是酸酸的,转而,很快地把东西吃光了。
“这就对了嘛!”师兄笑得贱贱的,但是墨翟并不讨厌他。比起师兄,他觉得万师姐才是一个麻烦,因为万师姐不仅很凶,而且老是喜欢捏他的脸。
万师姐的上风大师尊的女儿,地位尊贵,但是偏偏喜欢不起眼的墨翟。墨翟觉得自己已经很是普通,可是还是招惹了万师姐这个女魔头。
女魔头的名号不是他取的,是其他人取的,但是墨翟觉得很贴切,虽然娘亲教导他要礼貌待人,但是万师姐着实让他喜欢不起来。
她的嗓门超级大,而且喜欢欺负其他的师兄,所有的人都怕她,不过她也实在是长得很漂亮,许多师兄对他又爱又恨。
自家师兄也是如此。
“师兄,中休的时候,你不会回去吗?”
“回去啊,我家就在上风,不远的。”师兄说道,“可惜你万师姐的家在平洛,不然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多好。”
他这话说得墨翟心中咯噔一下,万师姐的家也在平洛,这样的话,那万师姐会不会唤他一起?那样的话,他的脸又要遭殃了。墨翟心里十分沮丧,他已经想象到了万师姐笑着捏他的脸的场景。
三日后,上风为期一个月的中休开始了,墨翟果不其然被万师姐叫去了,不仅邀请墨翟与她一同回去,还赏了他不少的书册,美其名曰,不要落下功课。回去的行程已经订好,墨翟只好答应了万师姐。
一路返程,墨翟心中所想,神之所往皆是那小小院落,还有院落里静静独立的娘亲。越是近家,越是情切。
万师姐对于墨翟很是照顾,一路上凭白说了不少的话,平日里对待墨翟粗鲁无比地万师姐今日不同以往,竟然难得地没有捏墨翟的小脸。有万师姐在,墨翟心里怕怕的,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马车行驶得很是安稳,转眼路途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摇摇晃晃间,却是猛地停了下来。
万师姐撩开布帘:“怎么回事?”
车夫战战兢兢:“前面躺着一个人。”
墨翟也伸出头去瞧,视线却被那车夫挡住。后方的马车上下来几个人,再往前面一站,墨翟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下去看看。”万师姐温言细语道。
墨翟乖乖点点头,心里好奇心作祟,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听外面的状况。
前方躺着一个死人,所以大部队停了下来,但是对于死者的身份大家似乎都不得而知。万师姐下了马车,窜到那几个人面前去,丝毫不畏惧地看着地上的人。
“死了!你们把他抬到一边去,不要挡了路。”
几个人按照万大小姐的吩咐照做了,于是障碍清除,队伍又开始慢慢向前行进。
墨翟听见了万师姐说的话,那话让他心中一寒,连带着万师姐也跟着讨厌了起来。所以便闭眼假寐。
到最后,马车晃晃悠悠,墨翟便真的熟睡了过去。
到了家门口,墨翟才悠悠地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瞧着万师姐一张放大的脸,笑嘻嘻地:“墨翟,你睡着了更可爱。”
墨翟神色不变,假装没有听见一般:“我们到了吗?”
万师姐跳下了马车,左右看了一会儿:“到你家了。”
墨翟心里欢喜,俩忙下了车,果然是墨府,只是不知为何,娘亲竟然没有上来迎接。墨翟心里奇怪,眼见着一旁穆家大门紧闭,似乎也没有什么人。
“我送你进去。”万师姐道。
墨翟不好拒绝,便任由着万师姐跟着他。
院落里残败的景象让墨翟心中一痛,下意识地他朝着娘亲的房门走去,连喊也没有喊。猛地推开门,一股积攒已久的灰土之气迎面扑来,墨翟打了一个喷嚏,心中却是凉透了底。
屋内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墨翟往床前走去,翻开了枕头,一封泛黄的书信躺在那里。墨翟颤抖着手将其拿起,上面是他拙嫩的字迹“吾娘亲启涟儿笔”,墨翟心中一痛,几乎站立不稳。
出了墨府,墨翟心中凄凄切切,一抬眼,便见昔日的邻居指手画脚三五两成团。
万师姐随意抓了一个人:“墨家人呢?”
那人忽得被人提起,还是一个小女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墨家全家都死了,你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
墨翟猛地跑到穆家,狠狠地砸着那扇大门,为什么好端端的娘亲会不见了,为什么好好的家说没了就没了。
“穆伯伯……穆伯伯……”墨翟无力地拍打着,里面没有人响应,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那穆家是怎么回事?”万师姐眼神冷冽,墨翟的呼喊让她心碎。
“搬走了……”
“去了哪里?”
“不夜城。”
原本归家的欣喜悉数化为无尽的哀伤,墨翟呆坐在院落里,他的身侧是一盆云蒀,那是他当初放在走廊里的,没有想到,其他的云蒀都死了,这株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一直到月上柳梢,墨翟才低声抽泣了一声。
“走吧,同我回家。”万师姐拉起墨翟的手,墨翟的手是冰凉的,万师姐的手却是温暖的。
墨翟知道,就算他再难过也改变不了墨家已经破灭的事实,如今他无依无靠,想要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依靠师姐了。
墨翟随着师姐起身,这让一旁的师姐欣喜不已,没有想到墨翟却是甩开了她的手。
“我不信娘亲会抛下我。”
“我会帮你查清楚的,只要你和我回去。”
墨翟垂眸,再次看了那云蒀一眼,转而将其连根拔起,丢在了一旁。
不得苟活。
因为是中休,所以万师姐的父亲也回到了家,很显然,他对墨翟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孩很是不满意,私下里说了几次,当着墨翟的面也说了几次。
万师姐一一护了。
关于半年前,墨家和穆家发生的事,坊间皆有传闻,或真或假。其中最多的传闻是,当初墨家夫人医死了穆家的小千金,穆夫人心中仇恨,便寻了一个时机往墨家水井中投了毒,所以墨家老少无一幸免。
此事传得十分广,上风也偶有耳闻,只是灵殿与外隔绝,所以便没有得到消息。
墨翟自然是不信的,那封书信就是最好的证明,娘亲没有看他的书信,也就是说,在他离开的那日,娘亲就已经不在了。
墨翟心中怨恨,最恨的是穆家,他们是唯一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如今却逃到了不夜城。墨翟不敢落下功课,他要找出真相,他不想父母亲枉死。
万师姐打听到了墨夫人墨老爷的埋尸之处,墨翟随着万师姐去看了。那是一个小山坡,位于平洛城外不远处,一颗相思子长得郁郁葱葱,坟前无名,只不过一个小土堆而已。
看了一眼,便未再看。
中休过去,回到长风。墨翟比以往更加出类拔萃,正式成为了门下弟子之后,他每日习灵打坐,终究没有太大的进步,日子一天比一天短。
转眼又过去了半年。
墨翟再也不拒绝师姐的关照,有的时候还会主动询问一些习灵法要,师姐乐意告知于他,他也欣然接受。
他这般苦练,与同龄人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最后与他说话的便就只有师兄一人了。
“墨翟,要不要去个好地方?”师兄习惯性地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杂草。
“不去。”
“习灵宝地啊,在那里一次可以抵用上平日里十次了!”
墨翟睁开眼:“你说的是灵殿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