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肉眼所见三万万里之内,连绵黄沙将天染成黄色。大漠之内常年不息的狂风将黄沙扬的漫天,几乎辨不清南北。
西漠上空三万三千丈,一座山峰飞在空中。这山峰并非寻常山峰,而是颠倒过来一般,在大漠上空安然盘桓。罡风如刀,却丝毫不能撼动它半分。
山峰之上又有山峰,总计三百六十座,每座山上有琼楼玉宇,宫殿楼阁。从天空俯视,这三百六十山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按照某种神秘玄奥的轨迹运转不休。
这座颠倒的山名叫帝临山,乃是三千六百魔道统帅,魔中之魔魔帝帝宫所在。这山本是中原神州一大仙踪——神道宗宗门所在,可在魔帝魔道有成之日,他携滔天凶焰,以无上武力自神道宗手中夺取。
自此,魔帝高坐三万三千丈之上,以法眼俯视天下群魔。
其后,他又以无上伟力,自下界移来三百六十座百丈大山龙脉,在其上建三百六十阁楼,以三百六十高手镇压龙脉,又借龙脉之力布下弥天大阵。
弥天九转,能弥天,更遑论人?自此,帝临山高枕无忧。
可今日,这帝临山却传来阵阵呼喊声,一道道人影自西漠大地飞向帝临山之上。
“九曜,今日我就要夺回帝临山。”
一阵大笑声自帝临山中传来,巨大的身影自帝临山中缓缓升起,半晌之后便有帝临山帝宫的高度。
这是法身,此人的法身身高三百丈,面目庄严,通体放出万千金光。手掌一伸,宛若遮天,一顿足,便是地覆。这竟是一尊超脱境界的大修士。
他悍然狂笑着,一掌拍向帝临山。
轰隆隆!弥天阵剧烈晃动。
无数魔道高手自帝临山之中飞出,飞向此人。却被他随手拍下,宛若石子掉落向西漠之中。
巨人见迟迟不能攻破弥天阵,冷哼一声,手中光华转动,一尊大印出现在手中。
“不出来?让我破了你的乌龟壳。”
他手掌大的惊人,那印同样大的惊人。印身上有九龙盘桓,印上四个大字,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巨人一阵大笑,手中的大印便若流星砸落,轰然轰击在弥天大阵上。大阵虚幻变动更加剧烈,濒临破碎。
“大日,你不过是仗着帝尊不在此处,方敢来挑衅,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吗?让我来制止你。”
一声断喝声响起,帝临山之中飞出一名魔将。魔将长相俊美,手持一杆红缨枪,自群山之中飞出,眨眼间就飞到大日面前。
魔将名叫绫赤尊,乃是是镇守帝临山接天殿的高手。
接天殿坐落在帝宫之旁,是三百六十座大山之中高度仅次于帝宫的大山。魔帝将此宫殿名为接天,自比于天。
此人能够镇守接天殿,也是不凡,竟然也是一名超脱境界的大修士。
“绫赤尊,手下败将也敢口放狂言。”大日冷笑一声,“你不过元胎前期,而我已然步入半步地脉,你如何与我斗?”
绫赤尊手中一抖,化作一尊与大日不相上下的巨人,手持一柄红缨盘龙枪,眉心一点朱红眼纹光芒大作。
“打过才知道,朱雀战法—天火燎原!”
绫赤尊爆喝一声,手中红缨龙枪一抖,点点星花盛开。帝临山骤然昏黑下来,绫赤尊手中的星芒好似从昏黑之中亮起的星火,逐渐将整片天空烧燃,。天越是昏暗,星火越是明亮。一尊火色朱雀自星芒之中飞出,仰天清鸣一声,向着大日飞去。
朱雀飞向大日,它不断收摄火光越变越大,遮天盖地一般扑向大日。到后来,大日三百丈的身躯竟只若米粒一般。
绫赤尊脸上丝毫笑意也无,一张脸反而越发沉静,看着朱雀飞去的方向,他的脸上眉头越是发皱。
“萤火之光也放光芒?大日帝印!”
大日大喝一声,丢出手中大印。一轮大日自他身后升起,骤然与大印相合。昏黑的帝临山顿时被日光照亮,帝印仿若一尊落入帝临山的太阳,悍然迎向朱雀。
无边威势之下,朱雀犹如落入网中飞鸟,如何也无法拜托。朱雀让大日一碰,顿时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火光。
这一轮帝印化作的太阳未曾停歇,长驱直入,顿时轰击在绫赤尊身上。轰隆一声,绫赤尊化作的巨人顿时消失,一颗人影被这大印一盖,骤然击飞,坠下西漠。在半空之中,人影方向一改,向西非飞去。
“哼,逃了?算你聪明。”大日冷哼一声,并不追击,手臂高举,口中爆喝一声,“弥天阵,碎!”
帝印轰然砸落,弥天阵扭曲不休,下一刻,骤然爆做漫天光芒消散。
……
这是一片群山,山峰如同插天剑雨,放眼而去,白雾蒙蒙之中,黛色的山峰与细雨融成一副水墨。
群山尖锐耸立,陡峭异常,穿过雨雾,夹在群山之中的一条小路向远方蔓延而去。小路曲曲折折夹在绵延山峰群之中,如同羊肠。雨雾之中,若隐若现。
一架马车自小道上疾驰而去,马车不是普通的马车,紫金丝楠木漂亮的花纹,即便不需任何装饰,也自有天然的美感。马不是普通的马,身高便有两米,全身无毛,被黑玉似的鳞甲,这是天下有数的宝马—墨龙驹,日行千里也若等闲。
驾车的却是一名普通老人,他神情中带着几分凝重,眉目微挑,含着煞气。身着青布衫,下人打扮,但他握着缰绳的手却如同白玉,难以相信如此美妙的手生在一个男人身上,还是如此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
老人驾着马车,迎面的雨直拍他的脸。他任由雨水顺着脸颊向下流,手中不时左右牵拉缰绳,催促墨龙驹向前而去。他的目光时常停留在天空,时常又落向帘幕遮挡的马车,神色间不时流露出痛恨的神色。
帘幕之内,光线有些黯淡,不时飘开的帘幕,将马车内繁饰照亮。
马车一角,斜倚着一名年轻人,头戴紫金冠,身着流华服,腰间一枚龙佩,佩尾衔着两枚玉玦,一派贵气模样。他软躺在玄色软塌上,面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双目紧闭,随着马车颠簸,身子左右摇晃。
他有双极美的丹凤眼,细长的眼线如同柳叶,在眼尾轻轻挑起。薄唇紧抿,略显刻薄,鼻梁挺直,像是利剑般锐气十足,嵌在他脸上,却又恰到好处。这十足该是个极具魅力的男人,但他此刻却声息全无。
马车门帘挑开,老人看着贵气青年依然软躺着不动,双目之中露出复杂莫名的神色,口中喃喃一声:“世子。”
半晌,门帘垂下,马车之内又是一片昏黑。
此时,西垂以西的天空,万里之上,大风如刀,云雾卷动,狂雷四射。
云雾中骤然喷薄翻涌,两粒白色的影子自云雾中穿出。白影越近,那轮廓越发清晰,那竟是两头似雕似鹰、虎头鹰嘴的怪鸟,怪鸟在云雾之中上下左右的穿梭,连绵的狂雷尽数被它们甩在身后。偶有雷电劈在身上,那两只怪鸟反倒露出愉悦的鸣啸。
怪鸟身上有两名身着赤绣羽衣的骑士,不断催促身下飞鸟,穿云破雨般飞去。
“卓师兄,这魔教孽障逃的真快。”
黑云之中,赤绣骑士开口,高天之上,烈烈狂风,但起话语却清晰如常。至少,他口中的卓师兄却是听见了。
卓师兄双脚踏在怪鸟雄厚的脊背上,身姿挺拔,迎风而立,卓尔不群。听见师弟的话,他细长的柳叶眉轻挑,一双狭长的眼帘之中射出精光。
“逃的再快也没用,如今帝临山已然落入我神道宗之手,天下之大,这孽障又该往何处逃?”
“师兄说得有理,可不知这孽障会逃向何处。”那师弟连连附和,面上显露出极为恭谨的神色,腰身也微微弯曲。
卓师兄微微沉吟道:“这孽畜现在若要逃离神道宗的杀手,必然要托庇其余魔道妖人,我们便去黑山看看。”
师弟脸上露出欣喜,接话道:“可他不知,神道宗已然天下布局,要取他性命。”
此话一出,两人哈哈大笑。笑声中,怪鸟振翅长鸣,破开云雨飞向青冥。
昏昏沉沉,朦朦胧胧。
眼皮仿佛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身上的连绵的刺痛和胸口火辣辣灼痛,四肢仿佛完全断裂一般,软摊在一旁,使不上力气。身下不断的晃动,像是坐在牛车上。
齐烨勉力睁开眼,微弱的光芒让他慢慢的看清。
眼前的环境让齐烨一阵阵的迷惑,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高度容人弯腰,宽度能让三人并排躺下木质事物之中。仔细看了看,齐烨却发现,这木质事物仿佛是马车。齐烨脑中一惊,猛然清醒过来。
齐烨手扶着墙坐起,这一动作仿若消耗了他一生的力气,当他坐起的时候,冷汗已然打湿整个衣衫。
一股猛烈的冲击让他整个头脑一晕,这疼痛来的迅捷出乎预料,让他忍不住低沉出声。他眼前昏黑,几乎又要跌倒在软塌上。流苏瀑布似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他脸上额上,让他显得狼狈异常。
齐烨白皙的手掌紧握在马车窗框,勉力将身形稳住。墙上一面铜镜将他的样貌清晰的照出来,这铜镜表面打磨的极为光滑,竟然能清晰将人照出。
齐烨有些惊愕的看着镜中人,那是……
铜镜中的人头戴紫金冠,身着黑红绣金长袍,繁饰之多,更超过他见过的所有衣物。漆墨似的发丝披散在肩头。他的面容不过十七八岁,显得极为年轻。
这人可能是任何人,但绝不该是一名二十四岁男人的脸。他更年轻,也更加充满魅力。
但此刻齐烨发现,这一张脸,属于他。
还未等齐烨弄清此时情况,一张属于老人的脸伸进来。那张脸上带着复杂莫名的神色,只听他问道:“帝子,你醒了?”
齐烨脑中霎时间窜出千万个念头,但这千万念头,到了口中却成了:“仲仆,我无事,你去赶车,不必理我。”
那老人听见他的话,激动道:“帝子,你终于醒了,……”
“住口,仲仆,忘了我们的处境了吗?”
齐烨喝住仲仆的话,仲仆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帝子……”
“去罢。”
齐烨见仲仆退出去,微微叹息。他柳叶似的眉一点点从眉尾皱起来,细长的凤眼之中,莹莹的光芒流转不定,嘴角却露出一抹苦笑。
齐烨,七夜;前世,今生。
当一连串信息出现在脑中的时候,齐烨终于忍不住苦笑。
他穿越了,就在方才,一个名叫七夜的人消失了,而取而代之的,则是齐烨。
而现在,齐烨也并非齐烨,他继承了另一个人的遗产,以对方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他叫七夜。
魔帝之子,好大的名头。冷风从缝隙吹进来,拂乱他的发丝。七夜摇头,这名头,往日让无数魔道巨枭匍匐身下,如今却是催魂夺命的催命符。
真是给我留下好大的麻烦。
七夜坐在昏暗的车中,低低叹息一声。
良久,他将布帘掀开,凉风自缝隙吹进来,让天光自门帘中充斥进来……
“帝子,你刚醒来……还是需多加休息,将身子养好,我们才能收复帝临山。”
仲仆驾着马,未曾转身,声音却顺着风落在七夜耳中。
“无妨,躺了一夜,透透气也好。”
七夜坐在马车檐上,他向后望去,是苍茫的大山。帝临山已经远在天边,看不真切。七夜深吸一口气,那里便是魔帝建立的势力,即便相距十万里之外,也隐约可见浮在云中的帝临山。
魔帝慑服天下,但自一年前便离奇失踪,却将帝子七夜留下。
风雷雨电四魔将本将这消息封锁的死死,后也不知怎么透露出去。
如今,这帝临山已然落入一众仙道人手中。
“帝子,我们终有一天会回去的。”
七夜一笑,看向仲仆,云淡风轻的笑道:“怎么回去?帝临……已不是帝临。”
仲仆不语,手中虎筋织成的皮鞭甩着,目中全然激愤。半晌,他口中吁出一口气,涩声说道:“主人留下的东西就这样不要了吗?”
七夜他站在马车旁,脸上带着淡笑,他将双眸闭上。口中轻轻叹息,“不要……我怎甘心。”
魔帝慑服外道,留校偌大的势力,怎能不动心。
仲仆恨恨道,“就暂且让他们得意好了。”
七夜心中安然,望着渐行渐远的帝临,目光中露出几丝寒意。
他此刻的处境如同漩涡之中的纸鸢,稍有不慎便遭浪头击落。身处无时无刻的危机感中,七夜内心却格外平静。
他看着远方黛色的青山,在蒙蒙细雨中,如同不施粉黛的水墨画般铺展开,心灵已然沉浸在天地山水之间。
帝临山!神、仙,终有一日,七夜将再踏上这片土地。
七夜收回眼神,他稍稍沉思半晌,开口道:“仲仆,我们这是向哪里去?”
身旁的仲仆微微一愣,迟疑道:“帝子,我们这是去黑山。”
“黑山!”
七夜手指敲击车架,发出笃笃的声响。
“掉头。”
此时天下人都盯着他,若是去黑山,岂不是自爆于台前。
“帝子,我们不去黑山了吗?那里有魔帝的旧部,定能护帝子周全。”
“仲仆。”七夜开口,“你说,这一次帝临山沦陷,那神道宗举宗而来,偌大帝临山竟未得到一丝消息,你说奇不奇怪?”
“帝子,你是说……”仲仆欲言又止。
“你再仔细想想?父亲失踪的消息被四魔将封锁的死死的,如何会透露出去,让那神道宗众人知晓?”
“帝临山有内奸?”仲仆脱口而出。
七夜摇摇头,没言语。这神道宗来的如此迅疾,帝临山整个被蒙在鼓里。这绝不是内奸能够做到的,或许……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七夜伸出细长的手指揉了揉额角,他心中笃定,这一定与神道宗脱不了干系。
“仲仆,若是父亲失踪的消息能够走漏,你我二人的消息,对方如何不能得到?此境况,我们决不能托庇任何外道势力。”
“帝子,那我们该去哪里?”
“走,走出这十万大山,去两元山。”
七夜眸子中吐出一抹幽光,语气坚决的说。
“两元山?那不是神道宗的宗门所在吗?帝子,你不能以身犯险。”
仲仆双目圆睁,望着七夜,握住缰绳的手不住颤抖。
七夜目光炯炯的望着仲仆,双目中好似有火焰升腾。
“仲仆,帝临山被攻陷,神道宗来的如此迅疾。神道宗必然与父亲失踪之事脱不了干系,我要混进神道宗之中,寻找答案。”
仲仆哑然不语,他垂下头,握着缰绳的手紧紧握住,汗水不断从他额头渗出。
“不行,帝子,你是大帝之子,万金之躯,是帝临山未来的主人。我绝不同意你的决定,请帝子与我一同去黑山。届时,我们广邀天下群魔,你是大帝之子,到时登高一呼,必然响应者如云,定然能夺回帝临山。”
“帝临山主人?仲仆,帝临山被破,如今天下已然没有帝子,只有七夜。”但七夜话到一半却止住了,他看到仲仆握住缰绳的手,那只手上隐隐泛着幽光,吞吞吐吐。
倘若七夜此时说不,仲仆便要动手强逼他。身为仆人,这已经是逾越了。
七夜看着仲仆闪烁的眼神,他心中明白,帝临山的亡陷影响已经慢慢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