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下了山岑梓才知道,那些人说谎了。
他们已经查到了那刀客的位置只是没说,又或是不敢说。
那个凶手入了钧城,而且还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刘家的门客。
一个令别人家破人亡的凶手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成为别人的座上宾……
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
“以夫人之能不可能不知此事。”
“一心门……”
仇榭轻吐凉气,尖如蜂刺的茶叶在水中打着转
“节哀。”
“劳烦夫人给一个公道。”岑梓没有半点周旋的意思。
仇榭神色微动并没有直接回复。
“何为公道?”
岑梓眉头一皱,这一路来她吃了不少苦心性也坚毅了许多。她早料到刘家人会与她打太极但真的发生她还是难掩心中的不快。
“你们刘家人在钧城‘仗义’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要问我?”
“王二狗是杀了你哥哥不错,但这终究只是个人恩怨。”
“什——”岑梓忆起一心门中的种种一股浊气提至喉间又硬生生地咽回去。
“他毁了一心门!”
仇榭刚举杯至唇边手又止住了。
她利落地把杯子甩到一旁,声音虽大却一点水也未溅出可见其内功之强。
“你是武人,你兄长也是!这种道理还用我说吗?”仇榭罕见地生气了,“你有想过一心门为何沦落至这番田地么?”
“兄长身死,小人弄势……”
“我说的是更早的时候。”
仇榭深翠的瞳直勾勾地盯着岑梓。
岑梓本能地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右手不自觉地向佩剑靠去。直到她反应过来冷汗已布满了额头。
她差点忘了仇榭当年在江湖上名号的来历。暗香浮动不单是描述其手段高超容貌过人,更是说她剑法犀利其杀人速度之快只给后人留下残香连背影都没有。
无论是王二狗还是岑息跟仇榭比起来火候都还差的很远。更不必说仇榭虽多年不动武但这气势收放却更加自如,上位者的威压绝非说说而已。
“武人当然可以开宗立派,当一方望族给子孙留下基业也没什么。但你们毕竟是武人。”
“这世上有一方死得而另一方死不得的决斗吗?”
岑梓哑口无言。
要说岑息那时全无杀心绝对是违心之言,况且双方当时的决斗快则快矣但也确实半点手段也没耍。
若非最后岑息死得那么凄惨,这场决斗毫无疑问是光明正大的公平对决。
“继承了家业,有了本事却忘了武人的根本。”仇榭收回目光把茶水拿回轻抿一口叹道,“武功能伤人同样能伤己,刀剑生死之事又岂是小孩子过家家说点到为止便点到为止?既然岑息答应了王二狗的决斗那按理而言便没什么太多的公道可言。”
“若你非要认为是王二狗占了便宜抢杀了你哥,那我也只能说你太看不起你兄长了。”
“那么……我做的这些事也没有意义了吗……?”岑梓正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过去一个月所有的愤怒悲伤彷徨痛苦无奈仿佛一下子,
飞灰湮灭。
“意义……我说了不算,要问你自己。”仇榭微笑道。
“是出于亲人被杀之仇还是门派分崩离析之仇亦或是其他的。无论仇恨由何生起总有一个根源。你找不到公义作为解释的,我也只能理解为个人仇怨。”
岑梓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尝试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公道不在我们任何一边,这件事只相关于我们二人?”
“家主曾说英雄不问出处,能人异士多多益善。可这并不是意味着所有麻烦刘家都会白白揽到自己身上。”仇榭的笑容变得狡黠起来。
“你是个聪明姑娘只要不被过多的仇恨蒙蔽双目应该是知道怎么做的。”
岑梓刚要谢过一个疑惑却从心底冒起看了一眼仇榭桌案上批改到一半的公文问道,“其实我完全没想到夫人会立刻答应见我,夫人为何……”
“不过是想看看一个年纪轻轻便能把门派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仇榭打趣道。
“夫人谬赞了。”岑梓俏脸一红苦笑道,“我不但被他们摆了一道现在门派还一团乱呢。”
“此番局面,退亦是进啊。”仇榭摇摇头。
“离开那是非之地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
岑梓本是聪明人经仇榭这么一点拨脑中顿时便清明了许多。
“谢夫人指点。”
“信口胡说罢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可是……”岑梓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疑惑吐出,“我还是要回去的。”
“你留在这里不就行了吗?”
仇榭微笑,看来她已有了很大把握。
“你也能看看那王二狗为人如何再考虑是杀是放。”
……
素破呻吟着。
这股愁苦与绽开伤口所带来的疼痛无关,只是自责。
真是……无用啊。
他扭动头颅,那曾经被他视为珍宝的机甲被随手丢在角落。
暴殄天物。
我的宝贝可不是这么糟蹋的啊……
“呜呜……”
些许滚烫的液体从他的双目中涌出。
太窝囊了,男子汉大丈夫居然狼狈至此。
不能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咬着牙却无济于事,泪腺好像已不属于他,只是自管自地尽情发泄。
“怎么,这样嘛……”
他实在是有些崩溃,越是明白不能这样做,抑制地越重,委屈也就越深。
他自生下来二十年还未败地如此惨过……
尤其是在那些人面前那般装腔弄势,到头来却落得如此结局。
已经被当做笑料了吧,一定是的。
啊啊啊啊啊。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爱面子的人,但真的丢了脸却惭愧地完全无脸见人。
“让我死吧。”
“这可不行!”
“谁?!”
素破被这声音吓的差点坐起,但腰刚一动便又痛地躺下了。
“咳,素师兄,是我,金燕。”女子的声音有些慌乱。
金……素破记性不差,马上便记起这女子便是当初意图与他同行却又放弃的那位。
他本想抱怨什么又觉得这样太小气只好按下不说,半天闷闷憋出一句,“你来了多久了。”
“呃,刚来,刚来。”
金燕实在不是擅长撒谎之人。
——她明明来了大半个时辰了。
不过这粗糙的撒谎技术对于素破这等人也是绰绰有余。他不但没能察觉话语中的异样还暗自庆幸呢,殊不知他那番丑态早已被金燕收入眼底。
原来素破这种人也会有这种时候啊。
金燕莞尔一笑心底莫名地多了几分好感。
“你要看……也看完了吧,走吧。”
金燕明白这种人最要强,要继续看他丑态还不如杀了他来的一干二净。
“好啦,既然你也醒了我就不打搅你了。”
金燕站起身整理了下裙摆向门外走去。
“下次……进来,记得……先敲门。”
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几乎把素破全身力气耗尽了。
金燕眉头一扬,心里没来由地高兴了几分。
那像是一只调皮的小兽在来回跳蹦。
……
王寅越来越觉得加入刘府是个错误的选择了。
先是第一天被大夫人来了个下马威,心里胆战心惊地好几天才适应了府中作息。
没想到才没几天又要忙活了。
“哥,这次又是什么事?”
滕化摆了摆手,一副你也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的样子。
“这就是滕哥消息不灵通了呗。”
“你小子顺风耳,倒是给咱说说啊。藏着掖着的当宝啊。”
“嘿嘿,不是我不说。四夫人的事不方便说啊。”
“他妈的装什么犊子,这里又没外人。”
“四夫人?”王寅疑惑道。
刘义不是就娶了三房么?
“这四夫人嘛……好好好让你滕哥回去给你讲故事去。我先把我知道的说了。”
“何家人也来趟这浑水了。”
“他娘的开城的老爷们也来管我们钧城的闲事?”
“虽说过继过去了,但毕竟是刘义的儿子啊。嘿嘿只怕是又有好戏看喽。当然忙活的还不是咱们嘛。”
之后二人的话题就和此事没什么关联了,无非是哪个管事赌钱又把几个月的饷银输了,哪个丫鬟和那人私通了。最后二人见时候不早手上事务还未忙完只好先告辞,待忙完再叙。
“那四夫人……”王寅欲说又止。
“那些事都是府内的老人传下来的,只是上面人不大爱听……”
滕化磨蹭了好一阵才缓缓言道:“我就这么随口胡诌你也别往心里去。本来这四夫人也是开城大族的独女。刘义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娶来做妾。”
“但娶来才几年,就疯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上面人最忌讳这个。到时候把我扯出来看我不拧了你的脑袋。”
王寅听了心中暗惊,难怪他们对此讳莫如深。如刘家这般大族莫名其妙出了个疯子还是夫人,不知道能引来多少闲言碎语。
但隐隐之中他又觉得那女人可怜,只是因为疯了为了顾全大族颜面便要深压府内,不见人世。
甚至连其存在都要抹去吗?
滕化见王寅目光有些呆滞赶紧拍了他脑袋一下,“怎么跟你说的?那些老爷大人的事跟咱们有个屁关系,你操透了心也一点用没有。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多干两件活,咱们早点收工。”
滕化像是想起什么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
“日他狗娘养的,这次可得早点去澡堂。不然又要给偷……”
王寅略一点头连忙快步跟上。